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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六 图拉家族(二)

红翎羽箭

佩博斯·图拉缓缓将弓拉满,双臂有点颤抖,不是因为臂膀不够拉满弓弦,而是在为第一次亲手猎杀红鹿激动,狄利安·伽乌斯和马克米姆·伽乌斯在身后默默注视他,这俩兄弟是安多尼提大公的长子和次子,这让年轻的侍从急切地想表现一番。

沉住气,你能行的,保持呼吸平稳,等等,再等等,等到那只雄鹿再走近些,瞧瞧啊,真是漂亮的鹿冠。噢......该死!

“你射空了,佩博斯。走吧,我们去看看,你这一箭如何。”狄利安夹紧马肚,前往搜索消失在林间的箭矢,马克米姆歪歪头示意佩博斯收好弓矢跟上,后者有点尴尬的翻身上马,跟上马克米姆。

狄利安在雄鹿逃跑处等候两人,指明半截没入树木的箭矢。

“力气是够了,可惜准头差了点,要是你瞄准时往右偏半寸,这会我们就在给鹿开膛破肚了。”狄利安冲红色尾羽的箭矢比划了下,又指了指地上的足迹。

佩博斯耐心听大公继承人指点,没再说话径直下马回收红翎箭矢,树干很结实,他不得不用小刀凿开树皮才取出箭矢。

“今天先到这吧。”狄利安抬头望向天空,视线穿过树梢,“回去吃午饭,然后练习剑术。”

马克米姆赞同地点点头,率先驱马离开,狄利安等到自己的侍从坐会马鞍上才离开,三人三马晃晃悠悠地在林地漫步。

那时鸦栖堡东北方向的鹿林很广阔,狩猎的贵族、猎人和盗匪都只会在密林边缘游荡,更深处是大片大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没有准备的贸然深入会迷失其中。据说在为建造鸦栖堡大规模砍伐森林和经历百年来的人类活动之后,鹿林依然广阔且鲜有人类涉足其腹地,人们更愿意沿着河流定居,相较没有通路的森林,航船更加便利。

“所以闹鬼是真的吗?那些死在柏溪谷的野蛮人后来怎么样了?”马克米姆问道,话题不是他提起的,马背上的三人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加曼尼亚旧时代的传说。

“不过是些当地人谣传的流言蜚语,我在府邸没见过游荡的鬼魂,那地方的确终年阴冷潮湿,像是阳光不愿意照射那片土地。”

“说说那地方的故事,佩博斯,我们很想知道当地的传说。”

佩博斯略作了思索,开口说:“那是个流传很久的故事,那时柏溪谷还是阳光照耀下的土地,蛮族部落聚居在那,有一位酋长和他的妻子与膝下的独女。一个冬至夜里,紫发紫眸的女巫恳求在村落里借宿一晚,酋长应许下来,以宾客的礼节招待了她。然而酋长的妻子是个善妒的女人,她嫉妒来访女子的容貌,嫉妒她身为女巫却得到盛情款待,嫉妒丈夫对她喜笑颜开。她指示仆人连夜将女巫裹在毯子里,扔进寒冷刺骨的湖中,第二天女巫没有出现,妇人很满意结果。”

“女巫可不是简单能杀掉的。”狄利安拨转马头,引导三人向南骑乘,已经能看见林地边缘。“不管是传说还是现实,小心点,这段路有青苔。”

“是的,很快人们发现酋长的女儿失踪了,女巫再一次来访,斥责酋长妻子践踏宾客礼节,女巫为了报复带走了酋长的女儿,并展示女孩的长发。她降下诅咒,在酋长夫妇寻回女儿之前,这片土地将被迷雾笼罩,终年被潮湿阴冷的溪流环抱。遭遇放逐夫妇二人在迷雾中徒劳地呼唤爱女,他们的头上长出针状枝叶,皮肤变得干燥皲裂,疲惫不堪的双足生出根须,二人在歇息间变成了柏树,永远隐匿在群山里。”

“只是些迷信传说。”马克米姆笼手遮挡刺眼的正午阳光,他们终于穿过了密林。“你还没说闹鬼的事,那个叫什么的独眼巫师,他处理的?”

“赛利克斯,他在山丘下发现一座旧时代德鲁伊祭坛。按亲历者的描述,漫出的血迹沿着石阶在土里四溢,那些死于柏溪谷之围的野蛮人留下的,他们被束缚在土地上。我觉得是胡扯,那会距离柏溪谷之战已经三年了,就算有血迹也早干涸了。”

狄利安漫不经心地点头赞同,提醒两人:“下午有剑术练习,希望你们这次表现好点。”

佩博斯举盾挡下劈砍而下的短剑,木质的阔脊短剑狠很撞在盾牌边缘,震得他手臂一沉,旋即他挥动右臂,同样形制的木剑横扫身前,却被马克米姆灵巧的后跃闪开。

“扎稳脚步,马克米姆!利用的你的盾牌。”教头厉声呵斥,他是个严格的人,佩博斯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相峙之间,佩博斯趁马克米姆松弛的间隙举盾突刺,被马克米姆用盾牌别开,现在他反被对方用剑背猛击侧身,踉跄着倒在沙地上。

“我赢了。”马克米姆气喘吁吁地宣布,即是只穿着武装衣,他也有点体力不支。

“当心。”立在教头身旁冷眼旁观的狄利安缓缓说了一句。

没等马克米姆明白狄利安的提醒,佩博斯挥盾将他击倒,木剑横亘着卡在马克米姆咽喉。

“战斗结束了,小伙子们。”教头举起木棍,指出他们交手时的种种失误,方式是直接用棍子戳俩人,这样能让他们牢牢记住别犯那些让他们送命的失误,毕竟在练习场教头说了算。

“你这身打扮倒挺像是真正的公爵,是要去接待什么人吗?”

狄利安穿了身干净的长袍,头发和胡须也精心梳理过,看起来他今天不打算练习一番,公爵继承人指示仆人端来果酒和点心,让大汗淋漓的两人稍做休息。

“现在还不是,我会努力做个合格的公爵,就像父亲希望的那样。在那之前,我要你们去把自己洗干净,赛维利斯·图拉今天晚些时候回到,给他留个好印象。”

说完,狄利安·伽乌斯领着仆从返回宫廷,有很多事等待他处理。

“瞧瞧他,我高傲的兄长,自打我父亲不再关系‘琐碎的小事’,他好像就已经是这儿的主人。总有一天,等我受不了他的那张臭脸,我要离开这,去南方做个自由的雇佣骑士。”

“别说傻话了,马克米姆,你连我都赢不了。”佩博斯咽下最后一块点心,放回空酒杯,思索起兄长来访的目的,自从他以侍从的身份被送到鸦栖堡,有几年没有和家族联系了。

“那个赛维利斯,他是你第几个哥哥?”

“他是我二哥,如果不算马利克塞斯和盖聂尔,他们是我叔叔的孩子,自他在特拉瓦尼亚战死后,我父亲就收养了他们。”

“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你父亲,昆塔斯伯爵,他结过几次婚?”

“三次,但愿不会有第四次。”

“每结一次婚都拿到一笔丰厚的嫁妆,我们阻止不了父辈的那点勾当。我记得我在高塔的母亲,当时我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初见她时感觉像是见到真实的幽灵,一个披头散发、容貌枯槁的幽灵,我尖叫着冲出塔楼,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她,是信使带来我母亲坠楼身亡的消息,我父亲,那个老混蛋,他一滴泪都没留。”

随着马克米姆放下酒杯,沉默笼罩着训练场,直到佩博斯打破了它。

“我还有个妹妹,我很想念她,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么。”

“别担心,在大家庭里最年幼的孩子最会被宠溺。我们该回去了,狄利安不喜欢我占用他的侍从,走吧。”

卢里亚样式的浴室是狄利安从南方回来后改建的,还有庭院、大厅、寝室、回廊和宫墙,以及卢里亚样式的装饰,很多花重金采购自卢里亚,旅居南方给公爵继承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多尼提公爵在加曼尼亚的土地上建立起卢里亚人的要塞,狄利安则力图打造一座真正的卢里亚城市,首当其冲自然是先建造一座卢里亚样式的宫廷,在卢里亚人懂得享受这一点上,佩博斯和马克米姆是一致的。

欢迎仪式很简单,赛维利斯·图拉只是伯爵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虽然这不代表他没有机会,但是眼下他还不是,他作为代表昆塔斯伯爵的使者前来,侍从举着图拉家族的旗帜——夸张的鹿角。

狄利安张开双臂上前迎接翻身下马的青年人,后者和他的随从向衣着光鲜的城主深鞠一躬。

“赛维利斯·图拉,鸦栖堡欢迎你们的造访。”

“感谢您的热情好客,狄利安·伽乌斯大人,我何时能面见公爵本尊?”

“耐心点,我的朋友,公爵他保证会出席晚宴,别担心。”

佩博斯打量一身戎装的兄长,他不记得附近有暴乱或者战事,也许柏溪谷那边不太安宁。

晚些时候,佩博斯和兄长短暂地单独会面,后者说明了此行的目的。

“保罗斯·伊卡恩死了,他的家族彻底绝嗣,冷丘现在没有领主,父亲希望我们争取到那片土地。”

“这事我帮不了你,兄弟,我只是狄利安的侍从,他是个高傲的人。”

“别担心,只是一次礼节性的试探,我们在山谷西侧挖出了金矿,很快源源不断的财富将流入我们的府库。如果公爵不答应我们的要求,父亲会处理好的,只是你要待在这,稳住伽乌斯家的人,你很重要,弟弟。”

佩博斯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兄长的要求,听上去家里人把他当做了棋子。

“走吧,领我去宴会厅,我都等不及面见公爵了,对了,记住别提金矿的事,一个字也别说。”

近些年,安多尼提公爵很少公开露面,贡格特事件后公爵彻底躲在亲卫和术士之间,将政务交予长子。佩博斯对公爵本人没多少印象,只传闻他多疑又残忍,对凡世报以漠不关心的冷峻,仆役间流传公爵用活人实验亵神的恶毒巫术。

到了晚宴开始前,众人都入席就坐,护卫才推开大门簇拥公爵鱼贯而入,随着颤颤巍巍地身影走出人群时,佩博斯和其他人一样不自觉地倒吸了口凉气。

多年以后已是伯爵的佩博斯再次回想起当晚地情形,依然会不自觉地牙齿打颤,因为激动而不住地手指抽搐。

安多尼提公爵如同一具仍在呼吸,仍在行走的尸体,肤色呈现惨白地石灰色,看上去很多年没有接触过阳光。面颊、嘴角和眼睑完全耷拉着,整个人拄着拐杖在仆人搀扶间步履蹒跚,稀稀拉拉地发丝垂在肩头,但是公爵的眼睛......他的眼睛机敏地扫视在座的宾客,像是把持关卡地军士般打量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不时毫不隐瞒地流露出疑虑。

“昆塔斯,我的老朋友!我们很多年没见面了吧?你的第三任妻子还好么?希望她能熬过这个冬天,别像你的前一任,可怜的人儿,愿主垂悯,死于风寒实在是太不幸了。”

狄利安尴尬地凑到父亲耳边,轻声说道:“父亲,他是赛维利斯·图拉,昆塔斯伯爵的儿子。”

老公爵楞了一下,反应道:“啊,我还在想昆塔斯怎么还这么年轻。里贝克,你也在啊!希望你喜欢今晚的葡萄酒,狄利安告诉我今年葡萄大丰收,我们带来的葡萄,加曼尼亚地土地长出了卢里亚地葡萄,我告诉你,这里能种出葡萄。你一定喝到醉才行,我的酒鬼朋友!”

“他是伊列乌斯,号角城城主里贝克的长子,里贝克七年前溺水身亡了,你都忘记了吗,父亲?”

“多么不幸,我都忘了里贝克已经不再了,至少潘多里安你还在这,我记得你十分擅长骑射,在绿丘你一箭狙杀了野蛮人头领。你的领地今年收成怎么样?我记得那里是片肥沃的土地。”

“潘多里安死了有十年,他在领地死于暴乱份子的伏击,当时是你下令屠杀了所有参与叛乱的土著。”

“他又是谁?提利乌斯在哪?博雷格在哪?达拉多克、佩立安,还有安德阿斯,他们去哪了?我的老友都去哪了!”

“他是伯埃尔大主教,他接替斐多里主教有一年多了,你一直没抽空见他。”狄利安略带不耐烦地继续解释,“提利乌斯五年前病逝了,你当时还说怎么会有人因为淋雨病倒;博雷格被复发旧伤折磨得下不了床,很难说他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可怜的人,愿主庇佑;达拉多克、安德阿斯参与了反对你的密谋,被吊死在城堡塔楼外面;达拉多克在东部巡视边区,你耀升他做边防行政官时还说他天生是戎马征战的料。”

“这些人都是谁?”老公爵叹息着从长桌一端扫视至另一端,试图认清每一张面孔。

“我正要介绍他们。”狄利安语气里带着几丝不快,显然他对糊涂的老父亲打乱气氛的举止不满又无奈。

宫廷主管随狄利安的手势开始按座次逐一介绍到宴宾客,宾客依次起身向老迈的公爵致敬,不过安多尼提公爵显然不在意这些素不相识的贵客。佩博斯已经记不清大多数人的名字和样貌了,他们大多和自己一样,都是曾跟随老公爵开疆拓土部属的儿子、侄子、外甥或者幼弟,名字五花八门,靠姓氏勉强能辨识他们来自哪个家族。

佩博斯依稀记得左手边是大主教伯埃尔,大主教左手则是预料给狄利安的位子,佩博斯对面是伊列乌斯,宴会之后他们再未见过面,伊列乌斯右手是马克米姆。佩博斯的兄长赛维利斯坐在公爵左前方,紧挨着马克米姆,无论是当晚还是多年以后回想,那次宴会都不算是愉快的回忆。

在宴会上,狄利安将他对卢里亚文化的热爱展现到极致,一场卢里亚规格的晚宴。清甜的开胃酒下肚后最先上桌的是九道小食,以水果、坚果和果脯为主料,配上蜂蜜、粗盐和果醋;在众人各自取食间十道冷盘也逐渐上桌,佩博斯能分辨出有时令蔬菜、蛋类、乳酪和火腿,还有些别的他未见识过的蘸酱;十八道热菜,六道鱼类和河鲜、六道家畜和野味、六道家禽和野禽,食物表面撒了大量的香料,杯中的酒也在此时被仆人换成了味道更浓郁的新酿葡萄酒;之后是四道浓汤,主料别用是蘑菇、河蚌、羊脊和鸽子,辅以豌豆和洋葱;最后上桌的是七道甜点,佩博斯怀疑厨子把后厨库存的所有细面粉、蜂蜜和奶油全部拿出来了,而且掺了来自东方的蔗糖,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糖霜,尝起来甜而不腻。

直到众人心满意足地打起饱嗝,宴会还算是愉快,然而随着美酒一杯接一杯下肚,气氛朝着出人意料的形式发展。在远离主座的另一端,那些地位较低的后生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很难说公爵是讨厌他们的失礼还只是单纯对嘈杂噪音的厌恶,他随口说道——

“瞧啊,这就是我们的未来,一群不知敬畏的毛头小子,我们流血流汗打下这片土地是为了啥?”

“不全都是,尊贵的公爵,我和我的家族一向敬重您,多年以来图拉家族忠实地追随您。”

“那是因为你父亲没得选,我知道他,我了解他,我清楚他是哪一类人。赛维利斯·图拉,你们不是古老高贵的家族,你父亲心知肚明。狄利安,你是不是在南方遇到过图拉家的人,他是做什么的?”

“父亲,他们并不认识,可能只是远方亲戚,甚至只是巧合而已。”狄利安打起圆场,不想搞砸宴会的氛围。

“告诉我那家伙是干什么的,我都记不清的了,说出来。”

狄利安少许的沉默了一会,说:“他是包税人,负责里斯港口的税收。只是恰巧他也是姓图拉罢了!”

“包税人图拉,赛维利斯,听见了,不是元老,不是贵族,只是个抽税的税吏,对他而言花点钱买个一个骑士头衔不是难事,可他至多是个骑士。”

“公爵大人,您肯定还记得我父亲......”

“我当然记得!曼汀尼桥,是的,我没忘记,也不会忘记。我的部下背叛我,反对我,密谋推翻我!就在我被部下抛弃,被围困在河对岸时,你的父亲,昆塔斯·图拉,一个小小的掌旗官,带领仍然忠于我的将士突破重围救回了我,是的,我还记得。”

“您却只给我父亲柏溪谷,一片阴冷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边缘之地。我父亲付出那么多,我父亲救过您的命,我们家族独自铲灭了盘踞在柏溪谷最后的叛乱势力,图拉家族这二十年多来一直努力耕耘那片并不肥沃的土地,我们一直安分守己,为您守卫边疆,图拉家族只是想要和付出对等的报酬,公爵大人。”

安多尼提大公冷眼瞪视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年轻人,后者很年轻,有着那个年龄段特有的高傲气息,他拒绝妥协或者屈服,视荣誉高过生命,认为一切付出皆有回报,他是柄出鞘的锋利刀剑,却又因缺乏柔韧而容易被轻易折断。

“我已经给你们了,年轻的赛维利斯,别说你不清楚你父亲的三次婚姻,每一次都为他带来更多财富、土地和头衔,我可是注意到他专挑那些人丁不旺的家族联姻。聪明的家伙,知道怎么让家族的利益最大化,知道怎么去攥取不属于自己的遗产,知道怎么在不同派系间结交友谊。昆塔斯曾经是我的副官,可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副官,跟随在‘加曼尼亚总督’左右,他自愿去往偏远的柏溪谷,他自愿留在那里,他自愿成为边区行政官。回答我,赛维利斯,在此之前,你的家族是否有过一位总督?是否有过一位行政官?是否有过一位将军?”

“安多尼提公爵,我们只是拿到应得奖赏,在我们侍奉您多年之后。”佩博斯这样的毛头小子都注意到兄长表情变得凝重严肃,用餐时挂在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

“在你父亲参与达拉多克的密谋前,他的忠诚无可置疑,在那之后,畏首畏尾和见利忘义让他成了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在曼汀尼桥之前他背叛了我,在曼汀尼桥之后他又出卖了同伙。现在,我看到一个自命不凡的小人指派他的次子进入我的宫廷,舔着脸索要他不配拥有的权势。”老公爵大口灌下葡萄酒,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昆塔斯想要什么,冷丘,那块紧挨着柏溪谷的土地,伊卡恩家族绝嗣了,不幸的人,昆塔斯的第一任妻子,你兄长的母亲来自那个家族。达拉多克、安德阿斯早已不挂在塔楼上,可在这么多后的今天,我依然能在夜晚听到他们的骨头在风中咯咯作响,昆塔斯还活着,这就是我能承诺昆塔斯的全部,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明天一早就回去。狄利安,后面交给你了,我太老了,吃得太多,喝得太多,愿主怜悯我这可怜的老头。”

宴会在公爵离席后没多久就结束了,佩博斯不清楚自己右侧的客人是否知晓,至少他自己,还有伯埃尔、马克米姆和伊利乌斯听得很清楚,他们默契的一言不发,遵从城主狄利安的建议沉默地离席。佩博斯想了想,觉得以自己眼下醉醺醺的状态再去找赛维利斯也不会有结果,便直接回了寝室。

翌日,太阳刚刚越过树梢,仆人便唤醒宿醉未解的佩博斯,告知他狄利安在猎场等他。佩博斯匆匆换上猎装,骑马赶赴猎场外围才发现,这次不是狩猎练习,狄利安在护卫簇拥下等候他,突如其来的围猎活动让佩博斯深感突兀,而且马克米姆不在人群里。

“用这副弓箭,好好表现,佩博斯。”狄利安整了整光鲜的猎装,指示随从交予佩博斯一副精致的猎弓和一筒红翎羽箭。

“今天还是猎鹿吗,大人?”

“到了就知道了,跟上。”

一行护卫裹挟二人深入林地,全然不似平常狩猎时众人平行散开围堵野兽,不安和恐惧在佩博斯心中升起,看到林地深处的公爵亲兵和被捆缚在树上的兄长赛维利斯,佩博斯明白了这次狩猎的目标。

“狄利安大人,我......”

“冷静,佩博斯,这不是私人恩怨。让我们凑近点,再近一点,瞧瞧这次狩猎的东西。”

佩博斯没得选择,只能在护卫的督促下夹紧马肚,向着兄长被捆缚的方向行进。

“赛维利斯,以这种方式见面我也很难过,但是你惹恼了不该惹恼的人,公爵不打算继续容忍你们家族的行径,他唯一能承诺的只有留下图拉家族最后的血脉。”

“看起来能活下去的不是我,比起野外的野狼,你们更信任圈养在家里的忠犬。”

狄利安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指,看守狠很抽了赛维利斯一耳光。

“保持礼貌,赛维利斯,他是你弟弟。”

“为了娶他母亲,我父亲谋杀了我妈妈!我才不在乎他是我兄弟,放了我,我告诉你柏溪谷金矿在哪!放了我,我父亲、我兄弟,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会标出金矿的位置,只要放了我!”

狄利安转向佩博斯,眼神里流露出质问的神色,也让佩博斯惊恐地举止失措。

“我不知道金矿的事,他的确提过,但是我真不知道,大人,我和此事无关!”

“我明白了,赛维利斯,你连自己的弟弟都要出卖吗?还真像你父亲会干出的事,他也出卖了自己的长官换得公爵的宽恕。”

狄利安沉默了一下,命令佩博斯——

“拉弓搭箭,佩博斯,我们在打猎。”

那一次,佩博斯没有回收箭矢,他没那份胆量回头再看一眼兄长温热的遗体,哪怕是一眼。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背上,任由护卫解除他的武装,将他羁押在地牢里,浑浑噩噩地度日,那里阴冷、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就像他在柏溪谷的家乡。

之后三年里,除了每个月鸦栖堡主教和医师会下到地牢短暂地探望他,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图拉家族的最后一人,柏溪谷伯爵的第三子,佩博斯·图拉,就这样被遗忘了。

直到那一天,佩博斯记得那一天,主谢日后的第七天,地牢蓦然敞开,马克米姆弯腰钻进牢房。

两人对视了片刻,马克米姆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你看起来不太妙,老朋友,太瘦了,你得多吃点。”

佩博斯一言不发,虚弱地抱住马克米姆的脚踝,不能自已地失声痛哭。

新任公爵马克米姆宽恕了他,可怜的狄利安,他只当了一年实至名归的公爵就被弟弟推翻,在刺瞎双眼后流放,再也无法目睹自己亲手规划的宏伟城市。

马克米姆需要一个新的柏溪谷伯爵,顶替自己忍受那份折磨人的苦差事,他只做了三年就难以忍受当地湿冷的气候,还有他日渐傲慢,沉溺于挥霍的兄长。

虚弱的佩博斯还是踏上了返乡的路途,回到他阔别近十年的家乡,他在这里已经没了亲人,也没有可以依赖的盟友,他唯一存活的妹妹早已被送往贡格特修道院,她将在那度孑然过孤独的一生,然而佩博斯的统治还是持续了近四十年,直到他在一个傍晚独自骑马消失在柏树密林深处。

七天后,一群进山伐木的农户发现了伯爵冰冷的尸体,他的胸前没入一支红翎尾羽的箭矢,颜色艳丽如同夕阳时分的余晖,又似是被猎物染红的血色。

注释:

现在史学家相信昆塔斯·图拉对安多尼大公早有不臣之心,不过翻看他前二十年的履历,很难让我觉得这是位野心勃勃的伯爵,可能他单纯不满只获封并不富庶的柏溪谷,认为兼领北边的冷丘才配得上自己的战功。或许出于旧日同袍的情面,安多尼提公爵平息伯爵发起的叛乱后,允许他最年幼且仅存的儿子和女儿存活,可惜图拉家族的统治并未因此长久。

图拉家族在历史上从未兴旺过,我怀疑故事里宴会座次描述的真实性,无论是赛维利斯还是佩博斯,他们的座次都不可能如此靠前,至多位于餐桌中部,毕竟昆塔斯本人也只是安多尼提大公诸多副官之一,就不是最功勋卓著的,也不是最受信赖的。

马克米姆的确被安东尼提任命接管柏溪谷,当是他一天也没上任,而是借口留在鸦栖堡继续和兄长的权力斗争,那三年柏溪谷实际统治者是亚德安·符腾,一位土著出身的昄依者军官,后来他的女儿嫁给了佩博斯·图拉。

柏溪谷金矿在图拉家族统治时期一直未被发觉,虽然各种各样的传说源源不断,但是从来没人真正找到过,直到伽乌斯家族统治末期,才被当时的统治者亨利·本·符腾伯爵发掘,这也成为了符腾家族兴起的重要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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