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闪亮的刀片反射出飘摇的烛光，扑面而来森冷杀气摄人心魄。
四道身穿夜行衣的高大人影呈天罗地网之势围绕着楚楚和叶灵泉作缓慢的挪移，其站位几乎没有破绽。他们与楚楚谨慎的保持着距离，不贪功不冒进，让人无从寻找突破口。
“他们在估量我的实力……”楚楚想：“这是职业级的杀手团队……”
念及此处，她不禁分神瞟了仍在若无其事喝茶的叶灵泉一眼，狐疑道：“她一个出卖自己手艺的艺妓……怎会惹上这种麻烦？”
“看来楚姑娘来此，是有别的目的了。”叶灵泉将紫砂茶碗倒扣在铺有细纱的桌面之上，浅笑道：“将您卷入这件糟糕的事，真的是十分抱歉。”
“废话少说。”楚楚没好气的说：“与其假惺惺的道歉，还不如给我讲讲究竟是谁想杀你！”
叶灵泉拿起湿巾，擦拭着紫砂茶壶的壶嘴，出神的自言自语：“……是谁呢？这次又会是谁呢？”
“这次？”楚楚冷笑一声：“听你这语气，似乎招惹过不少麻烦啊。”
“一言难尽。”叶灵泉轻叹了一声，道：“楚姑娘，你最好小心些。听呼吸声和脚步声，这群人是准备——”
“——动手了！”楚楚朗声应道：“这还用你提醒？！”
她骤然甩动软剑，看似柔软实则暗含磅礴劲力的剑身卷住迎头劈落的长刀，并将其轻而易举的折断。首先上前的黑衣人当即丢弃兵器急速后退，为同伙的第二波进攻腾出空位。
倘若说第一波进攻仅仅只是试探，那么这第二波就是为了杀人！三柄寒光闪闪的片刀自三个不同的方位同时袭杀而来，分别砍向楚楚的颈、胸、腹！
不能躲！
这是楚楚的第一想法。
显然，如果自己鲁莽的闪避开，那么这群人顺势就会将屠刀挥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叶灵泉！
无论如何，楚楚都没办法接受“因自己逃跑而导致弱者被杀死”的结局。
所以只能挡下。
所以必须挡下！
楚楚呼喝一声，手中软剑灵蛇般从头顶游动而下，呈螺旋状分部在外，同时护住楚楚自己和叶灵泉，真气再一灌注，剑身就又转化为坚硬如铁的状态。
旋即，附着有雄厚真气的钢刀接连砍在剑身之上，火星飞溅，金属与金属发出震耳欲聋的交击声！
钢刀回弹，一击不成的黑衣人们抽身急退，他们虎口开裂，手中握着的长刀之上亦出现一条横贯刀身的裂缝，已然是不能再用了。
“撤！”
杀手中的某人用异常沙哑的声音发出命令，而后，先前还杀气腾腾的四人便立刻转身，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奔逃，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楚楚尚未决定该去追那个人，他们便都已纵身跃出楼船，踏着泛有粼粼微波的水面冲入了雨幕之中，让楚楚完全没有抓住俘虏一问究竟的机会。
“有能耐别跑啊！”楚楚箭步追到栏杆之前，冲已经看不到身影的杀手们挥拳怒骂：“你们这帮狡猾又没胆色的混蛋！”
话虽如此，可楚楚自己也很清楚，对杀手来说，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寒着脸，回到位置都没动一下的叶灵泉身旁，后者正用手帕擦拭着溅上了雨珠的古琴。听到楚楚缓缓接近的脚步声，叶灵泉头也不回的说：“多谢楚姑娘，救了小女子这一条薄命。”
“行了吧行了吧，”楚楚不爽的道：“你的话里一丁点儿诚意都没有。”
现在楚楚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叶灵泉的身上感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寒了。表面上看，这女人只是个弹得一手好琴的普通盲人，可实际上，她内心之冰冷麻木简直像个机器！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的想要模仿正常人所具备的喜怒哀乐，可她那与人交谈时种种微妙的神态和语气、那全然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的冷漠态度，都足以暴露出潜藏在她意识深处的“怪异”。
“别装了。”楚楚半蹲在她面前，无情地揭穿了她的伪装：“这点小场面对你来说算什么？我看就算是被人一刀划破动脉，你也会心如止水的死掉。”
“楚姑娘真是明察秋毫。”叶灵泉沉默片刻，嘴角忽然挑起一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微笑。她有意用“愉悦”的口吻轻声说：“小女子只是无法理解何为‘爱憎’、‘喜怒’、‘情欲’诸如此类的情感罢了，难道这一点很奇怪么？”
“不，不奇怪。坦白来说其实我挺清楚你的感受。”楚楚像是个过来人似得撇了撇嘴：“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同年龄的小女孩都喜欢‘可爱’的小猫小狗娃娃、不理解为什么被称为‘长辈’的亲人去世自己必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晓得他人陷入极度的伤悲时自己万万不能保持微笑……这一切我都懂。”
“莫非……楚姑娘也和我是同一类人？”
“不，当然不。”楚楚快速否认，她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恶心事一般，带着些嘲弄的语气道：“只是某个人曾经有意把我朝那个方向培养——所幸我让他失望了。”
“看来楚姑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叶灵泉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重新撩拨起琴弦来。
“喂喂！先别弹你的琴了。”
楚楚麻利地搬开摆在叶灵泉身前的古琴，一字一顿的说：“赶快，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
…………
神陵城，下城区。
雨落如注。
不消半个时辰，迷迷蒙蒙的小雨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混着愈发凌冽的风，俨然有愈下愈大之势。
见势不妙，摆在街道两旁的小餐车就都收摊了，挂着各色彩灯的店铺也均无奈的关店，原本兴致满满的游人们只好带着遗憾和期待回家休息，不过几盏茶的功夫，街道上便再无一人，只听得到雨珠噼啪打在地上的轻响。
但就在那沉寂如死的小巷中，却还有身穿夜行衣的二人在健步行走着。
他们浑身都被雨水淋得透彻，其右手的虎口在源源不断的渗出鲜血，雨珠冲刷掉一层污血，就立马又有血液涌出来。
可他们就像全无痛感一般，运步如飞。
二者通过某个巷口，尚未看清巷子彼方的景象，便已被一股无形的“势”震慑得止住了步伐。
抬眼望去，他们看见一个人影正打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死巷子的尽头，夜风卷动他的衣袍，凸显出他看似弱不禁风的单薄身躯。
那是个身穿青色衣袍的俊俏书生。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飘逸宁人、俊美无涛……
总而言之，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你就能立刻明白，“翩翩佳公子”究竟在形容哪种人。
无论如何，他这种人都不该出现在这种污水横流的阴暗场所。更适合他的，是天子的朝堂，是枢机卿林立的议院、是墨客骚人云集的高级会所——例如正在蒹葭河上航行的游龙号。
此人的服饰装扮、神韵气质，与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副令人感到心悸的可怖表情。
肃立着的二人不安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摸不清那股强到莫名的气势的来源。
“走别的路，别去理他！”其中一人低喝。
于是二者当即扭头，冲向另一条巷道。
可就在他们转过转角之后，熟悉的人影又一次带着淡雅的微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形同鬼魅。
“跑！”
二人同时暴喝出声，脚掌猛地跺地，身形向后疾退。
“别那么急着走啊。”
书生潇洒地挥动长袖，随着袖口的移动轨迹，竟有一道连暴雨也浇不灭的赤炎高墙在二人身后拔地而起，逼得他们无处可逃！
“我有很多事情，想要仔仔细细的询问二位。”
这一刻，书生的语气虽然依旧彬彬有礼，可他的眼中，却猛地喷吐出暗含杀机的、无机质一般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