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双膝并拢跪坐在棉垫上的楚楚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她稍稍侧过身去，希望能让自己正对女子的身体面积尽可能的缩小一点。
尽管内心很清楚对方是个完完全全的盲人，但面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楚楚还是觉得她仿佛正赤身裸体的暴露于日光之下，从肉体到灵魂，都毫无秘密可言。
楚楚不知道这种错觉从何而来，可那股强烈到几乎催人呕吐的不适感却又是那么真实，让她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两人沉默着坐了许久，最终还是叶灵泉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楚姑娘，”叶灵泉垂下眼帘，回身驾轻就熟的从古琴旁搬出一整套茶具。她一边向两个空杯里倾倒翠绿色的茶汁，一边说：“您来此等烟柳之地拜会小女，恐怕不只是为了赏乐吧？”
“我想要你的……一件东西。”不晓得直接问人要贴身物件合不合适的楚楚吞吞吐吐的说。
闻言，叶灵泉竟笑了起来。
叶灵泉的脸庞其实算不上非常秀美，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病弱的枯槁，其身材也着实单薄得泛善可陈，但那一个寒彻入骨的冰冷微笑，却足以给人留下难以遗忘的深刻印象。
“何必如此犹豫。”
叶灵泉捧茶奉到楚楚面前，轻声说：“莫非姑娘想要的……是小女的命么？”
这时天空之上下起了绵绵细雨，自河道上游而来的风裹挟着雨珠吹进楼内，下层淋上雨的姑娘们软绵绵的娇笑一阵高过一阵，飘飞的纱帘碰得风铃叮叮作响。
楚楚深吸一口迎面而来的凉气，强行逼迫自己直视叶灵泉的双眸：“有人……要杀你？”
“怎么，”叶灵泉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难道动手的不是姑娘你么？”
“我可不知道有这回事。”楚楚忽的起身，抖开缠在小臂上的软剑，猛地向前一刺，格开射向叶灵泉后背的三只暗箭。她将叶灵泉护在身后，冲着不知从何处包围上来的黑衣人怒喝：“否则——才不来趟这趟浑水呢！”
…………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小吃街两旁搭建的棚屋内，被徐依反扭胳膊按在桌上的小贼一叠声的讨饶。
“姐姐，这是第二十三个。”徐松一口咬掉鱼丸，懒洋洋的说：“你的任务早就完成了。”
“说什么——只抓十个贼，”嘴里叼着肉包的徐依从扒手的衣服上扯下长长的一条布，将他的双手牢牢捆在背后，这才把包子吞下肚去：“我看抓一百个才算有点挑战性。”
她扭头对呆立在一旁的店老板说：“老板你先别给我们收桌子啊，我把这家伙送进衙门之后可是还要回来继续吃的！”
“这个小姑娘真心厉害啊！”围观群众低声议论：“就她和她弟弟吃酱肘子这会儿，已经逮住三个贼了。”
“是督武人么？真年轻啊。”
听了周围人的夸奖，徐依也没有表现得多么开心，她把一直在求饶的贼从桌面上扯起来，朝周围道：“麻烦大家让条路出来，谢谢配合。”
眼见着姐姐即将又一次淹没在人海中，徐松连忙道：“姐姐，你还要吃什么？我提前点。”
徐依回头，想了想，笑道：“先考俩腰子，加十串鸡胗。”
接着，她回身在扭捏着不愿前进的小贼的后背推了一把，二人共同向两条街之外的衙门行去。
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但就在那逐渐分散开的人潮中，却有一道壮硕似山的身影久久未曾移动。
比常人高大个两三倍的光头男人恶狠狠的瞪视着徐依的后背，凶残的目光随着徐依的走动而游移。
“不知死活的小娘们儿……”如同怒目金刚一般的他用粗哑低沉的声音说：“该给你点颜色看看了……”
说着，那张有一道疤痕横贯而过的粗犷脸庞之上，缓缓浮现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
“嗨我说女侠……”被徐依逮住的小贼不安的瞟了一眼两侧的高墙，讪笑道：“咱咱咱这好像不是去衙门的路吧？”
“怕什么，继续走。”徐依道：“我又不会把你按到巷子里暴打一顿。”
“女侠你是不会……”小贼哭丧着脸：“但我的老大就说不准了！”
“是么？我还以为盗贼集团的头目多少会讲点义气。”徐依说：“最起码会想方设法把自己人从大牢里捞出来。”
“女侠你这话可就错了。”小贼沮丧的道：“神陵城这么大，上规模的团伙人数起码都得近百，我们这种大帮派就更不用说了，像我这样的外围扒包的数量多的数不胜数，偶尔损失一两个根本无关痛痒，老大才懒得关心我们的死活。”
徐依啧了一声，不屑的说：“你们大城市的帮派还真是没道义。”
“何止是没道义啊！”小贼控诉道：“简直是没人性！我以前有个兄弟犯事儿被抓进大牢关了半年，出来时瘦成麻杆了都。你能猜到老大怎么对待他的么？他叫人生生把我那兄弟的两条腿都给打断了！说是这样上街乞讨能讨到更多的钱！”
徐依的脚步顿了顿。
“真不像话。”她说。
“是吧是吧？”小贼开了话匣子般喋喋不休的说：“我就在想，等我将来偷包攒够钱之后，就立马远走高飞，离这破地方远远的，免得又被——”
“够了，我不是来听你倾诉人生悲苦的。”徐依伸出掌示意他闭嘴：“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今后再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女侠你这是要放我走了？”小贼大喜过望，就差跪下来给徐依磕几个响头：“那小的现在就走，绝不烦扰女侠。”
“等等。”徐依叫住跑远的小贼，将一个略有分量的灰色小包远远掷给他。望着小贼困惑的表情，徐依叹了口气，道：“你连自己的钱包都看不好，还做什么贼？去找个正经营生做吧。”
“是，是是。”小贼点头如鸡啄米：“那我这就走了。”
“走吧走吧。”徐依不耐的挥挥手，收回目光，转身看向矗立在巷口的彪形大汉以及他身后散布着的七八条身影，自言自语的道：“别来妨碍我干正事儿。”
“小——丫——头，我看你是很想死啊。”
为首的带疤男人狞笑着走上前，仰仗着身高俯视徐依，他把自己的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想要借此营造出一种“老子杀人如麻十分凶残”的气势。
这一点被徐依无情的看破了。
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理着垂落到耳边的发丝，看也不看男人一眼，只是客客气气的说：“让开。”
见到这一幕，带着残酷冷笑包围上来的人不禁感到离奇。
好在为首的男人很快反应了过来，为了不挫己方锐气，他夸张的张大了嘴，用十分猥琐的表情和下流的语气说：“让开？行啊！你脱光衣服给老子们跳段艳舞，老子们看得爽，说不准会让你过——”
回应他侮辱的，是一只直直挥向他下巴的、白嫩嫩的拳头。
那一瞬，在歹徒们的眼中，嚣张的站立于女孩面前的男人，忽然腾空“飞”了起来，其运动轨迹有如一只被踢上天的皮球，还是被踢烂了的那种。
“我说的让开，可不是请求。”
徐依踏步上前，两只看似柔弱的胳膊挥出狂风骤雨般的快拳。那些带动劲风的拳头刹那间击打在了阻挡在前的匪徒的胸口，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肋骨断裂！
“——而是命令。”
她高高抬起腿，一脚踩在刚刚掉回地面的男人的小腹之上，巨力掀起的气浪沿墙壁一路攀升，连坠落下来的雨珠也被尽数吹飞。
一个照面的功夫，匪徒一派便宣告全灭。
“臭……臭丫头！”
某人捂着下塌的胸口，气若游丝的呻吟道：“你会后悔的！你弟弟，早就被我们逮住了！”
闻言，徐依风平浪静的脸上头一次显露出惊慌。
“你们派人去对付我弟弟了？”她疾呼。
“哼哼……”那人得意洋洋的说：“正是……咳咳……正是如此，你还不赶快束手就……”
“愚蠢！”徐依低喝：“那小子可不会像我一样手下留情！”
她折身冲向巷子的出口，留下一地彻底陷入懵逼状态的残废。
许久之后，不知是谁心酸的感叹道：“我们……到底是招惹上什么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