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这块儿地界，雪没等积了寸许就化了泥水，离海近了，这雪下的就不似临安府时见得那般肆意。
孙家堡满山林间树梢挂了些许雪白夹着冰晶透亮，倒也是临安府茫茫素白之间不曾见得的景色。
若是在屋外，潮冷寒气直渗入骨，这时节江破命也只能在屋内继续修行，孙跛子这院子，火盆还是不缺的。
江破命最难忍受的就是入夜钻被窝那一刻，本是一日里最放松一刻，在洛城这地方好似受刑一般，被子湿潮如同冰冷刑具贴了身，于是每日入夜只得早早火盆之旁抱着被子炙烤一番，待潮意稍退方才堪堪可以忍受。
不明白三家会武怎会选择在这时节举办，几日里倒听闻了些三家会武的消息，三家轮流作东每年一办，恰今年轮了孙家来办。
再有半旬时日，天寒地冻，三家会武。
据说立意是武者本应无畏无惧，还需练就恶劣环境适应之能。
孙小娅终于还是来了，这日江破命从厨房回来就听着这丫头在屋内和孙跛子说些什么，孙跛子笑声不断传出，江破命听了片语便已猜到些内容，定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讲述如何蹂躏自己的过程。
不愿去寻晦气的江破命冲屋内喊了声“师父，我回来了”，便独自拎了石锁回屋，搬了火盆活动一番身子待有了暖意又扎起马步。
孙小娅今日依旧罩了鲜红锦袍白色束带系了腰间，发髻斜着结了丸子模样，抬着下巴绕着屋内扎马步的江破命转了两圈，到了正面又盯着江破命的脸细细打量了半晌，江破命明白这丫头是寻些淤青的痕迹。
“小乞儿你这伤好的挺快啊？”
没看见多少痕迹的孙小娅有些失望，若不是被师父关了这几天禁闭，早就该跑来看看江破命凄惨模样，没想到终于出了门，天气不好不说，期待的青肿模样也未能如愿见到。
孙小娅暗暗摇头，失望至极。
江破命心中暗啐，若是可以用手中石锁砸这丫头定然不会手软，脸上却挤了一丝笑，牙缝挤出一句，“有劳挂念。”
想来无法刺激江破命到动手地步，孙小娅索性放弃，径自转身到了木桌前坐下，随手拿了桌上糕点吃得慢条斯理，眼神不时扫一眼江破命，也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江破命被这眼神扫着心里有些发毛，打定主意做个油盐不进的石头人，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两块糕点入腹，孙小娅拍了拍手，盯着江破命开了口。
“小乞儿，你想不想参加三家会武？”
江破命摇头不语。
“你这般自己修行哪有切磋实战进步得迅速？你这是他们说的闭门造车！”
“我不会造车。”
孙小娅气急，好不容易想出个由头可以整治这小子一番，不能轻言放弃，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
“你若是这般与我抬杠我便无话可说，只是告诉你你虽习了武却只是学了空架子，别说那日我没用剑，拳脚全力施展怕你三个月下不了床。”
这话江破命是信的，当时自己模样凄惨却大多是皮肉伤势，若这丫头用了全力伤了筋骨，还真得几个月修养。
不过话说回来，双方都有分寸，好比孩童打架，这丫头以为自己尽了力？
见江破命不语，还以为是在自我怀疑，孙小娅不禁继续劝导。
“你见江湖有名人物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历练无数？与人不断切磋印证自己心中所学方能不断进步，习武之人又怎能失了进取之心？你若有心，我倒是有办法让你参加咱孙家评比。”
身子微微前倾，孙小娅圆眼都透出光来，期待江破命回应。
江破命倒是有些意动，三家小辈切磋应该不会出现致命伤势，跟孙跛子观看总也不及场中体验深刻。
“你想想若进了三家会武名单，咱这三家会武也在江湖有些名气，他日被人称江少侠又是何等荣光？你这辈子可曾体验过那滋味？”
本想问问孙小娅参加会武流程，听了这话江破命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天上掉馅饼，必有陷阱，这丫头画饼画的有些大了。
看着已经从椅子上站起等着自己回应的孙小娅，江破命心中已定，暗笑这丫头有些心急了，却还是开口询问，“这会武又是什么流程？小辈都得参加？”
“每家十人，季家人丁不旺，往年都是五六人参加。模式和江湖擂台一个模样，每家三人去争最终魁首，其他小辈可以自行摆擂攻守一方，不过彩头就得自己掏了。”
江破命恍然，“那其他同辈不也可以去挑战擂台？”
孙小娅一副不屑模样，“像你这模样同辈倒是不少，挑战谁去？上去不怕丢人尽管去……你能不能放了石锁说话？”
对于孙小娅的不满只当未见，江破命依旧马步姿势，想了想也就明白为何其他同辈不会去挑战，敢于摆擂之人定然对自己实力有一番自信，彩头也当是学费准备，未进入三家会武名单之人怕是差距不小，自然不愿丢人一番去走过场。
“怎样？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弄到一个孙家内评名额，你考虑怎样？”
孙小娅显然已有些不耐，江破命缓缓摇了摇头轻笑，“师父让我只看着就行。”
江破命眼见孙小娅握了拳头身子都抖了一抖，圆脸被怒气染了些红晕，“浪费姑奶奶口水，小乞儿你等着！”
一团红色气冲冲出了门，离开连招呼都没打。
“嘿，你小子居然忍住没入套？”
孙小娅离开片刻后孙跛子终于出现。
“师父，我没想明白这丫头又在哪里挖坑了，实在不敢接茬。”江破命苦笑。
孙跛子怪笑几声，“亏你小子还算机灵，要不然过几天还真得躺上一段时间。”
“那又是为何？”
听了孙跛子解释江破命才明白，圆脸丫头说帮着得了资格，却是在孙家评比十人时要狠狠修理自己一番，只因三家会武这丫头选手已经参加过不止一次。
小辈恩怨，若江破命掉了陷阱受些伤孙跛子自然不会在意，只要不危及性命且当江湖历练。亲见徒弟忍了诱惑脱离陷阱，不禁对这徒弟满意又增了几分，心里也是几分得意徒弟的谨慎与机灵劲儿。
不过该教导的还是得教导。
“破命啊，你需谨记，你要走的路，和这些小辈不一样，切勿被凡事表象迷了心眼。”
听孙跛子说得语气沉重，江破命无法理解。
孙跛子踱步到了桌前坐下，悠悠开口。
“这江湖，一人一条江湖路，循不得他人脚步……他们要看门派争斗，多见江湖阴诡，你打的从军主意，见的是江河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