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跛子懒懒躺在藤椅之中，上了年纪便对这冬日里的日头格外眷恋，温和醇厚却不灼烈，一如年轻时尝到的陈年花雕酒，实在令人沉醉。
仰脖灌一口手中清酒，清冽夹着一丝辛辣，总也算有些酒味，放了小酒坛，便抬眼望向平举着石锁扎马步的江破命。
“何必垂头丧气，你拳脚功夫上不如小娅能打个有来有回也算是本事，至于那伤，不就点意外？哪个男人身上没几道伤？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老五家那受了气的小媳妇。”
苦着脸撑着的江破命忙提了气，却也不敢用力发声怕泄了气坚持不住，只能尽力保持语气平淡，“师父，何必取笑于我，输了就是输了，赌的就是谁先倒下，这个不认也得认，憋气也得憋着，怪也只怪自己耐力不够，再努力便是。”
江破命言语稍顿，挺了挺腰保证马步扎得稳些，“我只是不解，孙小娅为何对我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小小过节不至于跟仇恨沾边儿吧？”
一旁孙跛子嗤笑一声以示对江破命气闷的不屑，接着又叹了口气，“孙爷倒是晓得缘由……你可曾见过护崽的母鸡？”
江破命自是见过，可不解这和那圆脸丫头又怎能扯上关系。
“可你曾见过护母鸡的鸡崽？”
江破命被孙跛子言语说的一头雾水，孙小娅是鸡崽？母鸡是谁？
孙芊芊？
江破命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孙跛子，孙跛子眯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江破命难以理解。
藤椅随着孙跛子后仰的动作咯吱吱作响，孙跛子闭了眼睛懒洋洋开了口。
“还得从破庙初见你说起……芊芊对你起了恻隐之心，也是怜你身世，可小娅那丫头是芊芊一手带大，依恋之情非比一般，怕是担心你分了芊芊对她关心，也是因此对你诸多针对敌意，这份小孩子心性，虽有些可笑但长辈也不能当面明着指责……”
江破命郁闷至极，就因为这缘由？和小孩儿担心糖葫芦被抢就对身周同龄人满是戒备一个道理？
突然想到孙小娅是孙芊芊带大，江破命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师父，小娅父母呢？”
“死了，”孙跛子语气稍顿，“无影宗江湖争斗时候死了，一晚上死了一百多人……”
江破命感觉冬日的寒意从脚底攀到头顶。
这不经意间听到的江湖故事，孙跛子语气平淡，遮不了那股子血腥味儿。
江湖表面的磷光宛如众人破碎的江湖故事，藏着一抹又一抹猩红的血色。
惹了人心醉，也惹了人心碎。
看着时辰到了，江破命缓缓放了手中石锁，立起身子活动了一番发僵的身体，肩头伤口早已结痂，少年身子恢复的倒是快得很。
狠狠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长呼一口气，江破命缓缓开口。
“师父，我明白了，”搓了搓双手江破命继续开口，“护食形容的不恰当，确实说孙小娅是护着母鸡的小鸡崽更贴切。”
“什么鸡崽母鸡的？你们在说什么？”
江破命闻声一惊，却见一袭白衣披着银边大氅的孙芊芊已入了院子。
“芊芊姐，你走路没有声音，突然说话太吓人了。”
孙芊芊言语依旧清冷，“那就该多练练耳力。”
江破命讪笑，幸好孙芊芊没有继续追问。
孙跛子却缓缓从藤椅坐起了身望向孙芊芊，等着对方道明来意。
孙芊芊见了礼，轻启薄唇，“三叔，过几天就是三家会武的日子，几位兄长意思咱孙家还是得您出面代表咱孙家，我得来问问您意思。”
孙跛子摆摆手示意孙芊芊无需继续言语，“孙爷活着一天就得给孙家撑一天门面，谁让自己流着孙家的血呢？可你那几个兄长也不寻思待孙爷死了谁能撑起这孙家门面……难道靠你这丫头撑着不成？他们就不觉着臊得慌？”
“三叔，芊芊虽是女子，亦不输男儿半分，不敢说撑了孙家，但将来孙家某日有敌来犯，芊芊剑锋所指定然不遗余力。”
江破命被这清冷女子散出的决然气势震了一震，芊芊姐这柔弱身子居然还有这绝冷一面，像极山中千载寒玉偶然漏了一丝寒气，摄人心神。
“孙爷没贬低你的意思，你有那心撑起孙家孙爷自不阻你，只是……这世间风采，你若坚持做孙家栋梁便好比困了屋内，怕要少见了许多风光。”
“此心，唯剑，为孙家，无悔。”
孙跛子看了看一脸决绝的孙芊芊，一声叹息缓缓躺入藤椅，随着着藤椅咯吱咯吱声响眯了眼继续晒太阳。
孙芊芊见状，行礼告辞，临走不忘丢给江破命一个冷眼。
只因江破命在孙芊芊转身离开前问了一嘴孙小娅现在情形。
江破命心中感叹女人心思真难猜，待觉着孙芊芊走远方凑近了孙跛子，帮忙缓缓摇着藤椅开口问道。
“师父，三家会武又是什么名堂？”
孙跛子眼皮未抬，声音勉强从喉咙挤了出来，“无影宗无奈三家分立后为了江湖立足搞得名堂，唬唬外人也骗骗自己，小一辈折腾一些也省着平淡惯了失了进取之心，你倒是可以看看跟同辈学些东西。”
江破命听着可以见识这会武场景自然兴奋，“那孟家和季家小辈可有天才人物？”
“那谁晓得又冒出了哪个，你多看多学着悟些东西就不错了……”
“师父，那孙家小辈谁最厉害？……师父？”
回应江破命的只有孙跛子渐起的呼噜声，无语看了看孙跛子张着的嘴上覆满杂乱胡须，江破命还是决定放弃捏鼻子憋醒孙跛子这等想法，毕竟有**父威严形象。
昏迷了一夜，再加上修养了几日，江破命这几日也未曾去厨房练刀，既然意外剑伤已近痊愈，自然还得前往厨房继续修行。
厨房三位汉子本觉着这菜墩克星莫名没了踪影还是喜事一件，怎奈不觉习惯了四人分工不见那小子反有些不大适应，待江破命到了厨房门口，却听着厨房里传出了三人忙碌间的闲侃。
“你们说那小子会不会回来？还欠咱酒就这么不见了？”
“亏着你还嫌弃他是费缰绳的驴子，原来不在还不习惯，哈哈哈！”
“可不是，也是奇怪，不过看着那小子总想起自己那鼻涕虫崽子，以后要是像这小子肯用心咱也知足啦。”
“盼着你儿子早早让你抱了孙子就行啦。”
“哈哈哈！说得也对……”
江破命听着屋里汉子们的谈笑，突然有些羡慕。
厨房内的温度，在这冬日有些暖人心。
江破命扬了嘴角，抬脚迈进厨房，清了嗓子喊道，“放开那个菜墩！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