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皓日当空，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孙家明显忙碌起来，练功场呼喝声传遍山间，身处厨房的江破命从会武食材准备中更直观体验了一次忙碌。
切菜剁肉直觉胳膊发酸，看看厨房均以桶论的食材占了一半地方，这还不算另外已经放满食材的屋子。
猪圈养的肥猪也是食材？那是过年祭祖留着用的，可不是为了这会武准备。
江破命多了一项活计，前些日子便受托开始酿酒，用了孙家留存的酒曲，添好了料等着会武日子到来取酒液宴请来客。
看着一屋子酒缸，江破命觉着有些浪费粮食，有生以来头次这么大手脚，回想前几年临安府时领了布施的粥因呛着喷了一口被花爷瞧着都心疼了半晌。
当初李掌柜酒铺虽说不缺饮食，却也不会有余钱大肆酒楼消耗，再者李掌柜清淡性子也不会将银钱花费了去满足口腹之欲。
可这孙家所见，便是所谓大户做派了罢。
时日匆匆，忙碌完一日活计，修习功法基础之后的入夜时分，孙跛子告知江破命明日无需前往厨房，需要随自己去见孙家家主。
虽说江破命到孙家堡日子不算短，可也一直未曾见过孙家家主，从孙跛子言语得知当代家主文不成武不就，偏有些生意头脑，倒是打理得孙家兴旺更胜了往昔。
江破命疑惑这些江湖立身的门户应当是武力为尊才是，何以孙家偏偏让从商的当了家？
当时孙跛子听闻此疑惑嗤笑一声，武力终是给外人看的，自家人怎么过得更好些才更难。
细想一番江破命恍然，穷文富武，习武的家里消耗的总是银钱这般俗物，也不见哪家不烧钱出个顶尖高手来。
孙孟季三家抱着团儿，这海昌府境内也算是众江湖势力不愿无故招惹的存在，恐怕三家也藏着些扛风浪的底气。
次日，江破命早课完毕，整理一番随了孙跛子沿着山林小路前往孙家会客厅。
绕了一炷香工夫，一片小丘满是苍翠松柏，转过角去视野豁然开朗，顺着眼前小溪往上游望去才见一道山泉顺着山体淌下，山脚像是人工凿了部分岩体形成水流倾撒模样汇做一汪清潭。
潭面雾气缭绕，这时节却不见结冰，江破命啧啧称奇，孙跛子却打趣江破命不妨去洗个澡，这可是难见的温泉泉眼。
江破命哪敢当真，真要下去怕不消片刻得被孙家乱棍轰打出门。
清潭右侧一片飞檐建筑依山而建，朱漆门楼挂了烫金“静思”青底大匾，檐角挂铃，随风铜声清脆，再加上通体白条方石作阶，将小丘后这座小山衬得气势格外磅礴。
待走了近前，江破命发现门楼前立着俩皂袍少年，一人正是孙铎这胖子。
孙铎见孙跛子到来，忙与一旁少年行礼。
“三叔公，您老人家可是来寻家主？”
“嗯，今日是你当值？”孙跛子却是对这胖子熟悉些，“平日多用些功，少花点心思在口腹之欲上，你这又胖了些……”
一句话说得孙铎无语至极，连称谨记在心，江破命却瞧见这胖子低着的头一脸不以为然神色，显然当了耳旁风。
孙跛子也不点破，径自顺了石阶前往客厅，江破命连忙跟上脚步。
身后孙铎见二人走远方才扯了身旁少年念叨，“你说我就这么点爱好，怎就无人理解？不吃好哪有力气用功习武直达武道巅峰？你说是与不是？”
一旁少年挣脱不得，只能陪着苦笑，“孙铎哥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且说江破命随着孙跛子拾级而上，直到了三层木楼建筑前停步，两侧各整理了一片花圃，虽不见花丛却也是一眼翠绿。
堂匾厚重方正“积善堂”三字，跨过门槛才见正对一张八仙桌，墙面挂了仙风道骨人像两侧对联悬挂，侧摆镂空木雕飞禽屏风，盆栽绿植点缀的屋内生气盎然。
未曾瞧见屋内火盆摆放，却也是暖意融融，倒不知是个如何布置。
江破命扫视间发现对联外侧不远墙上镶着自己拳头大乳白色珠子，忙问了孙跛子才确认果然是海里出的珍珠。
江破命看着咋舌，孙跛子却自顾自坐了桌前倒了茶自酌自饮，招呼江破命一同坐下江破命却是不肯，安静站了孙跛子身后静静打量屋内。
“噔噔噔”木质楼梯作响，笑声先传了过来，“三叔，终于盼了您老人家露面。”
江破命闻声回首，见屏风后转出一人，身材发福，却无臃肿感觉，眼角透着欣喜笑意快步走到孙跛子面前见了礼。
孙跛子将手中茶盏放了桌上，“少来这套，自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礼。”
家主讪讪笑着落了座，此刻见江破命站立孙跛子身后，忙起身招呼江破命入座，江破命却是摇头，孙跛子也劝止了家主动作。
“破命年少，你无需在意这些，老二你也不必在孙爷面前拘谨，都当了家主多少年了还不见沉稳些。”
江破命见这家主屁股都不曾在椅子坐实，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在孙跛子面前如此放不开，依孙跛子所言这家主应当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才是。
“不敢，怎也是晚辈，怎能逾了规矩。”
孙跛子见家主只是附和应是，谈话兴致便少了一些，“三家会武之事安排我也不过问，你这家主做安排便是。”
端起茶盏抿口茶，孙跛子直视家主，“孙爷还是那句话，你放手去做，天塌了孙爷撑着便是。”
江破命瞧着家主身子明显颤了颤。
孙跛子放了茶盏起了身，江破命紧随其后，家主起身随行。
跨出了客厅门槛，孙跛子停了脚步，悠悠叹道：“若你还是因孙爷模样留了阴影，孙爷只能告诉你，对敌孙爷必须是血刀，对孙家你们这一辈儿，孙爷始终是你三叔……”
江破命随着孙跛子继续往外走，忍不住回头看那长揖不起的家主，也搞不清藏了怎样故事。
客厅门口，作揖的家主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静立在这门口的背影，一身黑衫融入夜色，月光映着那手中长刀一抹猩红，屋内月光所及，满目猩红。
家主还记着那疲惫的身影拖着刀转身一瘸一拐朝自己走来，记忆中那满是血污的笑脸始终如同梦魇。
此刻，那笑脸又散去些血污，得见亲人容颜。
“我是孙家家主。”
家主喃喃自语，在这依山而建的屋前站直了身子。
“腊月初一，三家会武，定得布置圆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