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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十四 沙漠诸神(九)

送别约拿叔叔

拉萨勒堂兄在教堂外偶然遇见我们后,只是略微寒暄了几句,他没有过问我们旅行的细节,也没追问我们为何会突然到访,甚至没提及在杳无音信的十年后,我们是怎么知晓约拿叔叔的情况,一切似乎都自然而然的合理。我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太多可说的,只是跟着他回到堂兄位于小巷里的家。

约拿叔叔躺在床上,他甚至没气力起身迎接我们进屋,只能侧过脑袋注视我们走到他身边。祖父双手颤抖地握住叔叔的臂弯,多年后的现在回想,那依然是让人伤感的一幕,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守在他奄奄一息的长子身边,徒劳地恳求诸神悲悯。

“我听到你托风捎来的话,我听见了,我的儿子。”

“我记得你说过的故事,让风儿向故人捎话,只要它们能到达,故人就能听到。从没想过这是真的,你真的在这吗,父亲?”约拿叔叔的声音如他的面容一般苍白,就算是我也看得出他时日无多。

“我在这,我就在这,我听到你在风里呼唤我。不会有事了,我的约拿,我的孩子。”

“我很抱歉父亲,我很抱歉,这十年让你担心,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约拿,我撂下怀着你的母亲,以为用财富能换来家人的幸福,结果我大错特错。我错过了你降生的日子,没能见到你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甚至没让你见上妈妈最后一面,你有理由恨我。我会留在这,我不能再错过了。”

“原谅我,原谅我,爸爸,原谅我的固执。”

“不会有事,约拿,爸爸在这。”

我看着年过半百的男人紧抓着八旬老头,两人眼角流下若隐若现的泪花,希望化解彼此长久以来的郁结,我悄悄退回厅房和堂兄闲谈,留下他们父子无言独处。

“你们在这住了十年?”我有点好奇的打量,厅房里摆置一些木匠工具,我再熟悉不过。

“最近一个月才来,之前在拉塔基亚,瘟疫逼得大部分人不得不离开。”堂兄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木料切削。

“我听说了那里的事情,太可怕了。为什么不回巴莫勒,我们一直打听你们的去向。”

“我父亲的脾气......你知道的,我们已经习惯和教友住在一起,现在更是如此。”

聊天戛然而止,我们有十年没见面,突然来访实在让双方都不知所措。我不想干坐着,借着堂兄的手头的营生又闲扯起来。

“你是木匠,巧了,我也是,虽然我刚出师。那是雕像么?”我指着角落桌子上的木像。

“我们的先知,他教授我们主的智慧。”

“看起来有些年轻,我以为先知都有一把大胡子。”

“受主启示和年纪无关,他救过我的命,让我起死回生,不是在比喻,我真的死而复生,你不会相信的。”

“为什么不求他救救约拿叔叔。”

“的敌人指控他行巫,他向西流亡走了,世道一乱人心就难测了,做任何事都能引来猜忌。”

“我相信,我相信你,堂兄。我也曾经在死后三天复活,就在三个多月前,我从船上掉进海里,肺里灌满了水。”

拉萨勒堂兄放下木料,以严肃认真的眼神直视我,很明显我轻描淡写的故事让他感觉我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我们之前乘船去了阿尔格斯,中途遇到一点事故。爷爷以为彻底失去我,可在驼毛披风里裹了三天后,我又活了回来。”

“爷爷的披风?”

见我点点头,拉萨勒撇过头陷入无言的沉思,半晌才开口说话。

“我本已在瘟疫爆发时死去,很多人都死于瘟疫,不只是我一个人。先知救了我,他用油膏涂抹我的额头,告知众人我会在三日后复活,如你所见我还活着,我也相信你。”

“我们救不了约拿叔叔,想开一点,堂兄。”

“大瘟疫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本该死去的我还活着,我父亲却倒下了,他没有生病。医师说他只是时候到了,可我总感觉不对劲,不太对劲。”

“经历这些之后,你还恐惧死亡?”

“我不知道,也许吧,只是不是我的死亡,你呢?”

“我没见到死神,也没有梦神来接我,说不定死了就是死了。”

拉萨勒堂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是否赞同我的话。

“我们有活要干,帮把忙,兄弟。”

他没有再问下去,我也没有再说下去,两个经历了死而复生的年轻人静静拿起工具,默契地切削木料,我已经知道他在制作的物件,给他搭了把手,我们将仅剩的一点的时间交给了祖辈和父辈,让他们在里屋最后独处片刻。

等待从来都是漫长的,我们一点点刨平木材,直到刨花淹过我们的脚踝,再用楔子将木板拼合,楔子随着声声锤击嵌入榫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无需多言和说明,我们知道自己在置办棺椁,也知道我们在为谁置办,眼下需要的只是机械地重复再重复,用劳作逼迫我们清空脑中的杂念,不再想那些多余的事。

终于,里屋传来一声尖厉的嚎哭,那哭声撕扯五脏六腑,将我们从麻木的劳动里拉回。我们没有哭,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还有一点收尾的零碎要办完,我们只是垂下拿着工具,汗津津的双手,体会无声的悲伤经由汗珠流过面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遍地的刨花里。

“照看好爷爷,我去找牧师和漆匠,今天的伤心事够多了。”

在牧师和漆匠来之前,我将祖父领到另一侧堂兄的房间安顿下来,他上了年纪,需要注意休息。牧师来了以后,简短地交代了几句,我便和堂兄将叔叔移到了后院,还有未刷漆的棺椁,在漆匠上漆的间隙,我们搭了一个顶棚预备可能到来的雨水。

当晚我被支去照顾祖父,堂兄和牧师留在后院为叔叔守灵,虽然我好奇他们宗教的仪式,但是出于尊敬我没有冒犯他们,陪在伤心的祖父身边,在我半睡半醒之际听到祖父在带泪的梦中呢喃。

几天后,一切准备妥当,我参加了记忆里第一场亲人的葬礼,长眠很朴素,没有太多的参与者。

葬礼依然是牧师主持,拉萨勒堂兄只发表了一篇简短悼词,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他把眼泪藏在言语之间,竭力压抑叔叔去世带来的悲恸,以异样的平静说完自己的悼词,他心里有愧,他的复活并非没有代价,即使我们知道不是他的错,我也无能为力改变他的想法。

想到这里,我内心的不安油然而生,如果我真的死而复生,那么我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待我细想,告别仪式就开始了,堂兄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搀扶着祖父跟上。

每人拿起一束花,依次走过棺材,将花朵投入棺中,这个季节花朵有些开始凋败,希望约拿叔叔能理解,我不清楚他是否喜欢花。

叔叔的墓地在城外,我和堂兄将棺椁抬上牛车,所有人不紧不慢的跟在牛车后面,所有人都面无表情,从装束不难看出除了我们三名亲友,其余都是叔叔在教会里的朋友,除了我和祖父他们都接受牧师的祝福,在额头涂抹灰白的石灰水先划出三道横线,然后是一道贯穿三横的竖线,呈现奇特的十字型。包括堂兄在内的信徒身着粗布长袍,神情庄重肃静,他们步伐整齐划一地行进,低声颂唱赞美他们神的诗歌,似乎这也是宗教仪式的一部分,他们是个十分虔诚的教派。

不过他们的教派在尼卡并不是主流,我能看到大街两侧还有其他宗教的信众,可能还有几名祭司,因为他们衣着在人群里特别光鲜抢眼。旁观者大多人对我们表现的较为友善,不少人向领队的牧师点头致意,即使看起来脸色不好的几位,也只是撇过头消失在人群里,没有做过分的事。

下葬过程很简单,我们在绳子上打结,将棺木下降安置在墓穴里,在众人的默哀里,守墓人一铲一铲回填泥土,让约拿叔叔安眠。

“这就是死亡,最后我们都只需要三尺地。”拉萨勒堂兄突然感慨了一句。

我一时没搞明白,认真地目测了一下叔叔的墓地,说道:“这可不止三尺,拉萨勒。”

“你会明白的,兄弟,只是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我们回到叔叔家,现在应该说堂兄家,准备葬礼后的午餐聚会,来的人不多,都是和叔叔一起从拉塔基亚来此的教友,他们也都是说巴莫勒语的巴莫勒人。

午餐很简单,无酵母饼、微发酵葡萄酒、烤羊羔加上几盘蔬菜,祖父坐在首席,往日滔滔不绝的故事没有出现在餐桌上,除了礼节性的问候,祖父几乎没有参与进我们的谈话,似乎我们说得不是巴莫勒语一般。

没用多少时间,拜访者在就餐完毕后都各自离开,屋子里回归了我们来时的冷清氛围。自我们来到尼卡之后,祖父几乎像变人了一般,没有他那些光怪陆离的奇异故事,他乐观进去的精神似乎也随着叔叔一并被埋葬了,我看得出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我们要准备启程,回恩多波,亚伯拉,我们该回家了。”

我点点头,询问堂兄是否有前往南方的商队,他摇摇头,对此十分遗憾。

“自从那年卢里亚人到这之后,沙漠变得不再安全,卢里亚人只能保证沿海地带的安全。过去几年只有到拉塔基亚的商队,今年可能一趟都没有,我听说卢里亚人在拉塔基亚放了一把火,烧掉一半的城区才遏制住瘟疫。”

我还是去了城外商队驻地,打听是否有南下的马队或者驼队,不仅是祖父急着离开尼卡这座城市,我也有自己的盘算,如果能到达尼卡,我们就能乘着海船回家,说不定我还能在船上谋份差事。

我找到了盐商马队,拉塔基亚的瘟疫对贸易的影响超乎了大多数人的预期,他们正在采购回程的物资和货物。尼卡作为商品集散地的地位比过去更加重要,如果有大河连通海洋,可能尼卡能够趁此时机取缔拉塔基亚。

他们不打算南下,那里现在没多少生意可做,即使安托纳总督为拉塔基亚运输粮食、食盐和日用品的商队开出优渥的补贴,还是只有很少的商队会经由海路前往。

“听说有队矮人要经过巴莫勒前往吉萨,你可以问问他们是否愿意有人搭伙。”

矮人并不好说话,虽然他们讲话很礼貌,但是言辞很婉转,他们实在不愿冒险带着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踏上危险重重的路途。

“等一下,小子。”他们中被称为“头领”的人喊住我,抬着下巴细细端详了我一番,“你祖父是不是有一张驼毛披风?今天上午有一队送葬出城的队伍,是你们吗?”

我木讷的点头应下,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

“哈!那小子果然没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家族的鼻子太好认了,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眼熟。我们后天出发,告诉你爷爷,我们破晓时分出发,别睡过头了。”

我告知祖父矮人奇怪的言语,他却眼睛一亮,恢复了些许活力。

“我知道了,已经过了近五十年,我没想过还会见到他,我们算是老朋友,很多年未见的朋友,我们年轻时都忙着追逐财富,多年没走动过了,我是个十足的傻瓜,傻瓜!。”

老人眼里泛起泪花,我不确定是在为失去的长子还为他自己,可能两者皆有,也可能只是悔恨,我暗自期望这趟旅途能让祖父暂时忘掉悲伤的事,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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