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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纯朴与野蛮

开餐了。远远的,已经闻到香味,菜端上来,一碗酸辣炒鸡肉,一碗焖鸡汤,然后就没什么其他菜了。妇人又从橱柜中端出一个黑黑的碗,里面是几块腌刀巴豆和腌茄子。

“就吃这个,别嫌没菜哦。”

“哪里呀,奶奶你太客气了,还专程杀鸡,真是……”

“吃吧,吃吧,别客气。小鹃,你给客人盛饭。”

沙沙哪里肯,要自己来,但小鹃早盛好,递到他手中了。他忽然感觉一种诚惶诚恐,从来没有人把他如此当贵客一般招待,虽然曾经有许多人爱他,但毕竟是爱孩子的爱。

“对了,小鹃,你没问客人是否喝酒呀,喝的话你去城明的店里去买一瓶去。”

沙沙忙说自己不喝酒,便在此时,两个孩子从外面冲进来,看到桌子上的鸡肉,都大嚷:“有鸡肉,有鸡肉,我要吃。”

“要吃要吃,就知道吃,玩到这么晚了,还知道回家呀?看你们那乌鸡花脸的样子,还不快去洗。”妇人骂道。

那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女孩五六岁,都是一脸的污垢,黑黑的,头发凌乱,鼻涕长流。

“我要吃我要吃。”男孩不理外婆的说话,伸手就去抓碗中的一个鸡腿,被小鹃一把打开了,喝道:“还不去洗了手洗了脸再来吃,不听话不许吃。”

“那你们不许吃完了,得给我留着。”

小鹃去舀了水,用香皂给两人洗了脸,洗了手,用脸帕擦干了,那脸帕顿时变成了黑色,那盆水也变黑了。这时两人才端了碗吃饭,两个脖子都伸得老长,小鹃给每人夹了一个鸡腿,男孩又自己伸手去夹一个翅膀,小鹃喝止了,说:“吃完再夹,别弄丢了。”

沙沙看得有趣,又觉得可怜。夹筷鸡肉放进嘴里,肉味鲜美可口,小鹃说:“农村就这条件,我妈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非常讲卫生的,你看这屋子,这柜子,都擦得干干净净的,你可别看着到处黑黑的,就以为脏。”

“姐姐这样说,我可要无地自容了。”沙沙说,他确实没有嫌弃的意思,虽然这小屋显得阴沉湿润,但正如小鹃所说,无论是桌椅橱柜,还是锅碗瓢盆,都洗得很干净。他一连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碗鲜鲜的鸡汤,肚子已经饱了,嘴巴却似乎还意犹未足。吃过这么多的鸡肉,从未如此美味的。

那两个孩子,兄妹争抢碗中最后的一块鸡肉,小鹃夹了给妹妹,哥哥大怒,一掌就拍翻了妹妹的碗,妹妹大哭了起来,小鹃大怒,喝骂着给了哥哥一巴掌,哥哥不怕她,要与她对打。

“你还坏,你看见那位哥哥没有?他是医生,专门给人打针的,你再不听话,叫他给你来一针。”小鹃指着沙沙说。

那男孩看了沙沙一眼,将信将疑,便不敢再动手,转身出去了。妇人叹了口气,嘟哝道:“不知我作的什么孽,碰到你们两个冤家。”把掉在地上的鸡肉捡起来用水洗干净了,给妹妹吃。

吃完饭,小鹃去洗碗收拾,打开电视机让沙沙看,那还是一台21寸的老式彩色电视机,看习惯了42寸的LED彩电,再看这种电视,会非常不习惯,色彩极浓,而画面极小,人物都有些影影绰绰的,就好像原来看习惯了彩电再回去看黑白电视的感觉。沙沙看了一会儿电视,小鹃已经收拾好了,带他去睡觉。

“你要不要洗澡?”

今天在山上奔跑了一天,一身极臭,衣服里又进了许多树叶草屑什么的,沙沙想洗一个,可没有洗澡堂,就是用一只桶舀了水,到房子中擦洗。沙沙一见,忙说算了,用手舀水胡乱洗了个脸,找了双拖鞋到外面阶沿上用水冲洗了脚,就罢了。

沙沙被带到神龛后那间小房睡,这房间只摆了一张床,便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但房子装饰得很明亮,床头贴着一张玛丽莲·梦露酥胸半露的性感画相,挂着一床粉红色的蚊帐,红色的被子和黄色方块格纹花的垫毯,显然都是新换过的。

没想到这简陋的房中,却铺设得这样美丽,沙沙鼻中似乎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非常沁人心脾。这感觉就好像在沙漠中看到有一处绿洲似的。

“这是我的房间,今晚你就睡这吧。”

“那你睡哪呢?”想不到小鹃对他这么好,沙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也睡这啊――那是不可能的。”小鹃玩笑说,她看着沙沙红了脸,用指头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倒想得美。”

“我可没想。”沙沙连忙辩解。

“想想又何妨。也到了可以想的年龄了。”

“真没有。”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那魅力,勾不起你的想法罗?”

“不是,不是。”

“那你到底想没想呢?”

“你是我姐……”

“真是孩子,好好睡吧,跟你开个玩笑呢。”小鹃见他发窘,便放过了他,嫣然一笑,出去了。“我跟我妈睡。”

沙沙累了,倒头便睡,睡得很是香甜,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农村人那种纯朴的感情,是那么美丽。

一夜好梦,但美梦却在早晨被一阵骂声惊醒了。沙沙睁开眼睛,打开窗户,窗外清冽的秋风吹进来,空气新鲜得像是刚摘的杨梅,天上白云朵朵,天空是那么蓝,像用水洗过的一般。在这样清静的地方,怎么会传来骂声呢?

确实是骂架声,而且就在小鹃家的门前。虽然语带方言,但沙沙却还是听懂了他们在骂些什么。

“什么东西,卖X都卖到家里来了。在外面还没卖够吗?还到家里来卖,伤风败俗,污染空气,误人子弟,害人妖精!”一连串的骂声,就像放鞭炮一般,噼里啪啦。“显摆就你有个臭X呀,谁人没有,都比你的香,比你的美。”

这些骂声又恶毒,又粗俗,沙沙穿衣走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妇人骑着大门槛,正骂得起劲。

小鹃的妈妈手扶着墙,横跨在餐厅的门槛上,气得浑身颤抖,回骂道:“偷人货,倒担货,你才卖X呢,我看你还不是卖,是白给,卖不出钱,倒贴还没人要,白给人还嫌臭,不要脸的东西,我小鹃招你惹你什么了,你要这样骂她?”

“我不是骂谁,我只是说事实,整个村子谁人不知道她是个卖X货?怪我骂吗?”

沙沙第一次见农村妇女骂架,真是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而且语声拖长,似哭似唱,这样子闹法,实在看不下去,可妇女骂架,劝不是,扯不是,插不进嘴去,一时非常尴尬,走进餐厅,只见小鹃坐在凳子上,铁青着脸垂泪。

“这人是谁啊,干嘛大清早的欺负上门来骂人?”

小鹃不说话,站起来走出去,直走到骂人的妇女面前,忽然抬起右手,啪的一声,狠狠的打了她一记耳光,叫道:“我叫你骂人,我叫你骂人。我今天杀了你。”

女人顿时鬼哭狼嚎起来,便就势滚在了地上,叫道:“小婊子敢打人,我不活了。”两个男子从外面冲进来,叫道:“什么,敢打人?臭婊子不想活了吗?”直奔小鹃而去。

这两个男子,一个五十岁上下,一个三十岁不到,都长得又矮又壮,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两眼鼓着,射出凶光。

“你们打死我吧。打死了我看你们偿不偿命。”小鹃说着,不躲不闪,等着他们去打。她妈妈见人要打女儿,张开双手去阻拦,被轻轻一推,便靠在了门框上,差点没有跌倒。嘴中叫着:“你们这家没天良的,欺负我们家没男人,我苦命的孩子他爹呀,你不该死得早,让我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得惨。我可怜的儿子呀,可惜你死得早,若你在,有谁敢欺负你妈你姐姐!”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眼看那两个男子,父亲的手伸出去就要扯小鹃的头发,儿子则伸手就扇耳光,沙沙看得大怒,也顾不得是在别人村中,冲上前去,左手抓住了父亲的手,右手抓住了儿子的手,喝道:“你们干什么?两个男人来欺负一个女孩子,就不知道害羞吗?”

“你是哪里来的野种?来管我们的闲事?”父亲说。

“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吗?睡完了婊子给钱走人就是,还想讨顿打吗?”儿子骂。

两人见沙沙年少,长得又清秀文静,根本没在意上,抬腿就踢,一个踢向沙沙,一个则踢向小鹃。

沙沙两手同时用力,向后一推,两人顿时站立不稳,向后倒退了一步,踢出去的腿自然被化解,沙沙右脚飞起,一脚踹在儿子的肚腹上,那儿子顿时唉哟一声,飞了出去,一跤摔在门槛上,唉哟有声。沙沙再起一拳,砸在那父亲的胸膛,只听咚的一声响,那人被打得立马蹲了下去,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约谁也没想到,这小伙子会这么厉害,那父子俩被打懵了,唉哟了几声,这才站起来,又向沙沙进攻,被沙沙依然一人一脚,踹翻在地。

“好啊,你一个外人敢到我们村中打人撒野,我去叫人来,今天把你砍成碎块。”

“哼,你敢打我姐姐,我就打你怎么了?”沙沙说。

小鹃见沙沙竟有武功,帮自己打赢了那可恶的父子俩,顿时欣喜若狂,叫道:“对呀,这是我弟弟,谁说是外人了?我看村子里的人谁会帮你来打我弟弟。”

“你弟弟早死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烂成泥了,哪里又来了个弟弟?”

“这是我结拜的弟弟,家里都是大人物,你们谁若敢动我弟弟半根寒毛,哼,小心别人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小鹃心里到底没底,虚张声势说。

这时,房子外面早已经围满了人,那些人都作壁上观,但显然对那父子俩也非常厌恶,所以他们扇动村民打沙沙时,根本没人理睬。

“你们难道就看着外人欺负上门吗?以后这村子谁都敢打进来了,还怎么到外面活人呢?走出去不如把脸遮住算了,否则羞都要羞死。”那骂街的妇人又哭又骂了起来。

“人家都说了是小鹃的弟弟了,既然是小鹃的弟弟,那就是咱们村的人,咱们村的人自己内部打架,谁打了谁,又有什么羞不羞的?”有些人不耐烦的说。

这家人本想用外敌入侵这种“大是大非”来激起同仇敌忾,但村人显然都不上他们的当,也说明平素他们并不得人心。许多人看了一会儿,便都散了,农村人事情都多,看了一会儿热闹,也就忙去了。

那家人虽然心内不平,但见忽然之间杀出一个程咬金,年纪虽小,却非常厉害,倒也不敢再放肆,被人一劝,就坡下驴,也就找个台阶自己下,骂骂咧咧的走了,那妇人回到隔壁他们家,依然坐在自己门口,边哭边骂。沙沙也听不懂她骂些什么,小鹃也不理会,对沙沙笑道:“这家人一惯的欺软怕硬,因见我家没有男丁,屡次欺负上门,这次终于出了我一口恶气,我有了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弟弟,看他们日后还敢如此嚣张。”

这话说得沙沙心中也是喜滋滋的,十分得意。想不到自己学习武功,终于可以行侠仗义了,扶危济困,锄强帮弱,这是古往今来所有侠客的行动原则,也是自己的理想,昨天打抱不平,虽然落得个出力不讨好,还落荒而逃,让自己十分沮丧,但今天却终于帮助了应该帮的人,打击了应该打击的恶。心中不禁对行侠仗义又多了许多信心,对将来添了许多豪气。坚定了心中学武行侠的信念,心想,自己的选择确是对的。

小鹃的母亲对沙沙也是十分感激,亲热得像对待自己的儿子。沙沙问起与隔壁这家人结仇的原因,小鹃说,原来两家关系本来是非常好的,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们家犁田都是借她们家的牛,有时不但借了牛,父亲还要帮着他们犁田,却分文不收,最多吃一顿饭,喝一口烧酒而已,吃饭的时候,两家的菜碗更是好像共用的,你端了碗来我家夹菜,我端了碗去你家夹菜,亲密得好像兄弟妯娌。也许比兄弟妯娌更亲,因为妯娌还往往会争吵的。

后来父亲生了病,是癌症,拖了两年,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说,还欠下五六万的债务。最终却还是去逝了,本来父亲也说了不治了,别到时落得人财两空,但看着强壮的父亲忽然变得瘦弱不堪,每天痛苦难眠,怎么可能就听任他自生自灭呢?俗话说雨漏偏逢连夜雨,破鼓总有万人捶,父亲死后,瘦弱的母亲无力供养小鹃和弟弟再读书了,只得辍学出去打工挣钱还债。后来弟弟在工厂被轧断了一只手,工厂只给弟弟补助了八千块钱,就把他赶了出来,弟弟讨说法不得,气愤不过,加上生活的压力沉重,却看不到半点希望,于是跳楼自杀了。

沙沙听了,又是悲伤又是气愤,说:“这也太过份了吧?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你们也没有去找工厂赔偿了?”

小鹃平静的说:“找了,找了好几次,但有什么用?基本上是人都碰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却都是你推来我推去的,打太极一样。”

“政府呢?”

“也是打太极。他们大老板,手眼通天,我们一个穷苦农民,又没知识没文化,谁会理你?何况这种事在中国又不是只我们家碰到,太多了,谁能帮你管这么多?”

“太不公平了。”沙沙气愤的说。

“公平,当然不公平,如果有公平的话,就不会我们生来这么穷,别人却生来锦衣玉食了。”小鹃淡淡的说,她似乎对这些事情早已经看惯,已经修炼得心如止水了,既不恨,也不伤。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这样呗。我们没有那时间去跟人耗,上访也好,讨说法也好,要时间要精力更要花钱,我们家这么穷,还欠着一屁股的债要还,当然只能算了,且去挣钱还债吧。”

沙沙想问现在债还清了吗?却没有问。

“已经还清了,背着债,就像背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小鹃说,似乎知道他要问的话似的,“古人说的,无债一身轻,这话说得真太好了。”

“你真坚强。”沙沙由衷的赞叹。

小鹃苦笑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开始讲述与邻居的结仇经过,“人总是那么势利的,原来以为跟他们家是最好的朋友,但当你落魄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你根本没有朋友。爸爸刚生病的时候,他们还挺热情,帮忙干些重活,去医院看望,还主动借给了我们两千块钱。可是爸爸一去逝,他们就说孩子读书交不了学费,要我们还钱,但那时我们身无分文,哪里有钱还?讨了两次,没能还,他们就开始发火了,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脸色越来越难看。还常常在家门前的青石板街上指桑骂槐。我妈虽然愤怒,但欠了别人钱,也只得忍气吞声。

“后来,我挣钱了,还了他们的钱,但两家的关系却再没有合好如初。再后来,我的两个外甥渐渐大些了,越来越调皮,有时候会到隔壁去拿个什么东西,比如看到篮子里的黄瓜呀,甘蔗呀,小孩子不懂了,拿了就吃,那老虔婆就会上门来骂,我妈妈听了生气不过,便一边打着孩子的屁股,一边训斥。她又嫌我妈是打骂给她看给她听的,说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因此争执了起来,我妈说,先前,你们家的孩子不知在我们家吃过多少东西呢,今天小孩子吃点零嘴儿,犯得着这样吗?双方扯东拉西,越说越多,终于骂了起来。

“原来我们家的地都是相连的,那老虔婆最爱占小便宜,每次挖地的时候,都会挖过界,今年过一点,明年过一点,越过越多,慢慢的我们家的地都被她侵占大半了,她这性格,虽然关系好的时候就有,但那时她做得很收敛,我妈也就懒得说她,如今得寸进迟,我妈自然恼火,两人因骂架而至于打架,她那狗儿子也参与了,打了我妈,我们家没男丁,只有我姐夫,也被他们打了一顿,住了好几天的院。”

沙沙听了心情沉重,默默无言,原来的想像中,农村是那么美好,人心善良,民风纯朴,空气清新,景色优美,却哪里知道,那里除了善良纯朴,美丽清新,同时也有野蛮,也有势利,也有肮脏,更有贫穷,更有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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