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公寓】
如果怪谈里的故事成了真实可信的事实，那么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现场被封闭，舆论被封锁，消息只能从各种流言中判断出一鳞半爪……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吗？
然而和这真实存在的怪谈一般奇怪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官方的任何动作。没有消息封锁，任由各种版本的怪谈和言论流传在网络上，而被传为入住者必死的公寓，至今也欢迎任何人入住。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便是那间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公寓隔壁了。坐在桌子对面数着我支付的定金的黑西装老人，便是这公寓的管理者了。这公寓位于南桃城，靠近市中心，比起南桃城给人“混乱、危险、落后”第一印象的地段，算是比较好的了。公寓的租金本来是很便宜的，然而我所指定的隔壁那一间，却很不便宜。
租下那间公寓一周的租金，大约能够在桃城一环以内租下一间一室一厅一个月的。与这样的价格成正比的是它的名气。三个月内，那间公寓里死去或失踪了十五个人：两位恐怖小说家，三位怪谈爱好者，一位直播探索灵异场所的主播，还有两批把这里当做旅游景点而来游玩的外地青年。这样的事实是被刊登在了桃城官方所认可的正规报刊上了的，可不同于那些整日里编纂怪谈的杂牌小报。也就是说，这是确实存在的事实。
老人头上是短短的白发，没有留胡子，有着深沉皱纹的脸显得很是刚毅。他身上的黑色西装我认不出品牌，只是看起来却不像是商场里写着“打折”标语的便宜货。他数完了钱，确认无误。在我正要起身提起放在我脚边的行李箱的时候，老人却笑着阻止了我。
是打算如每一个俗套故事那般的劝阻我么？就在我这样想到而开始计划如何推托他的劝阻的时候，我却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声音：“屋子内有不少贵重家具，有些年头了，请您再看着给些押金？”
不等我回答，我看见那原本穿着黑色西装，把背挺得很直，如贵族家的管家一般的老人忽然露出了市侩的笑容：“因为那些家具或许是这间房间的‘特色’，所以我也不好移动它们……您点名要租下这间房间，也是因为它的‘特色’吧。还请您谅解一下。”
我没有让心中略有些吃惊的情绪转化为表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理所当然的愤怒来，因为动作较大的表情会让我贴在脸上的假脸露出破绽。我又交了些钱，总算是得以入住了那间公寓。
老人殷勤地将箱子替我提到了房间内，然后挂着那种半是慈祥半是优雅的笑容，替我关上了门。
房间内没有开灯，正对着入口的落地大窗被金黄色的窗帘遮蔽，只能模糊的透入暧昧的黄色光来。在窗户边上，是一个双开门木衣柜，在衣柜旁边，是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铺。在床铺靠门这边的一侧，靠墙摆着一张木桌子，桌子靠墙的一侧有一块颇大的镜子。桌上什么也没放，空荡荡的，显得有些怪异。
我拉开了窗帘，让阳光透入这间屋子，才发现墙壁是贴着比较不错的金黄色墙纸的。
单以一间公寓来说，这是绝对对不起那样的价格的，然而它背负着的不详名声，却让很多人宁愿支付这样的租金也要入住这里。然后那些人都一一送命。
我坐到床上休息了片刻，却没有脱掉脸上的假脸皮——因为我不确定这屋子内是否有被隐藏起来的监控摄像头。我之所以要戴着这样的假脸皮入住这里，是因为我总觉得这公寓或许和“组织”有关系，而我想我长相在组织是有备案的，弄一张假脸比较保险。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很有些热，若是正常人如我这般穿着风衣和衬衫，又身处这没有空调的室内，想必已经大汗淋漓了。然而改造人的耐热性却让我连抱怨炎热的权利也没有了。即使是如此，脸上被假脸覆盖的部分依旧很不舒服，非常痒，却不能挠它——那会让它起了皱褶的。
虽然很多悬疑剧里常出现假脸这样的道具，然而它并没有那么神奇和戏剧化。它并不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只能大致修改一下嘴唇和眉毛的形状或是根据需求添一些痣或疤上去而已。而且不能做出幅度太大的表情，不然这硅胶薄膜制品会被面部肌肉拉长而显得略微有些透明。
我接受了委托，来调查这间公寓，已经是一周以前的事了。
……
一周之前
那时我正坐在办公桌后方，双手腕架在桌子上，手掌搭成一个拱形撑住额头。我在想一个缠绕在我心头许久，始终无法释怀的问题。
“你只要和那些来路不明的非人的家伙作战，享受人们的赞颂和崇拜就好了。”这句话始终如同一个难解的谜题挂在心头，即使是在我作为假面骑士为屈死的律师报仇之后，依旧无法释怀。
如果那个暴走族并不是改造人，只是普通人呢？那么无论是作为假面骑士还是作为侦探我都是不能对普通人动手的，至少是不能下死手。那么，救得了律师一次，救得了第二次吗？睚眦必报的暴走族定然会第二次想办法下手的。
对于这种法律不去制裁的罪恶，到底应该怎么办？因为犯人是人类，不能理所当然的当做怪物将其斩杀，所以就要等待着可以预见的悲剧发生吗？可绷带人那种为了执行正义无论如何也要击杀恶人的偏执情感，我也无法认同。
不知道这样想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不只是哪位轻叩此门，将我解脱出来。
“请进，门没有锁。”我总算从坚持与疑惑的思维漩涡之中挣扎了出来，莫名感觉自己如一个上岸的落水者一般，想张开嘴大吸几口气。
扭开门把手进来的是身上穿着蓝黑色警服，头顶警帽上的警徽正折射着刺眼阳光的青年。他是警察，也算是我的老顾客了，也可以说是我的合作者。不同于这个城市大多数警察平日里人模人样而遇事时惊慌失措，他虽然年轻而有些幼稚，但在我眼里，他或许是这个城市唯一的一名警察。
桃城的警察机关在面对一些敏感的问题的时候，通常会选择将其草草了事。而那些事的背后，通常是这个城市里光彩照人者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在那一面的背后，通常都是某个神秘组织在为其撑腰。这样的案子，是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这位此时正坐在我用来待客的沙发上的青年有着与歹徒搏斗的勇气，却没有追寻真相的条件，在这种时候他会选择与我合作，委托我查出事情的真相。
“侦探先生，你听说过‘杀人公寓’吗？”警察的这个问题，我能做出肯定的回答。那是突然在桃城流串起来的一则怪谈：南桃城的某间公寓，入住者必定会在一周之内死去。
“略有耳闻，入住者必定会死去的灵异公寓。”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却猜不出这次他想让我帮他调查什么。虽然以往我也调查过被传为了都市怪谈的事情，但是那时我并不认为“杀人公寓”是真正存在的。
如果说真有那样的公寓，倒不如说没有多少人知道才显得真实，就算官方无法解决这件事情，但是必定会有情报封锁的。
“它是真的。”警察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本来一张白生生的颇能吸引成熟女性的脸，此时拉得老长。他递给我一叠文件道：“三个月内，已经死了十五人了，很快你在新闻中也能看到。”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那些文件，文件中记载了杀人公寓的详细地址，以及十五名被害者的身份。看来被害者都是听到了那必死的怪谈并得知了地址后慕名而来，如果说前几位被害者是不知内情只把传闻当做公寓的宣传噱头而被害的话，那么之后的受害者，就有些自找的意思了。
“奇怪的是，上头并没有发出消息封锁的指示，反而似乎有什么人故意在网上炒作这件事，”我看到警察把右手握成了拳头，慢慢放到了茶几上。我本以为他会一拳砸上去的，但是他没有，只是那握紧的拳头，也没有松开。
“于是，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出现了。现在上头依旧没有查封公寓或是封锁消息的意思，反而我得到内部消息说，警方掌握的案发现场资料也被秘密交给了报社，要用新闻的形式，让它传遍这个城市。”警察一口气说完这话，微微喘了两口气，我注意到他的肩膀略有些抖动。
那不是恐惧或不安，那是在压抑愤怒的表现。或许这是不成熟的表现，然而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他是这个城市唯一的警察，和那些上班时不管事下了班见不着人的从业者不同。
如果这件事真的这样发展下去，我想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出现的。他们会因为好奇这种不负责任的理由丢掉自己的性命。到时候，这城市里会有多少失去家人而悲鸣的人呢？
“明白了，我会查清这件事的真相的。”
我接下了这份委托，然而就算对于案情没有展开任何调查，在当时我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必定和以前我替警察查清的许多黑色事实一样，是不能公开的秘密，只能被警察记录到他的私人笔记里罢了。
……
侦探入住杀人公寓第二天
是夜，我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没有睡着。我不是一个认床的人，对我来说能够让身体靠着的地方就能够让我睡着了，然而我不能睡。
警察给我的文件里面有关于十位死者的尸检报告，他们都是死在了夜间，所有人都是死于锐器在身上割出多个伤口失血过多而死，都死在了床上。我不知道在暗中要了入住者性命的是什么东西，然而在夜里无法外出寻找线索的时候，躺在床上守株待兔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我已经这样等了两夜了，自从两年前身体被“组织”动了手脚之后，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了。我可以十几天不睡觉，然后连睡两天补充精力，在变身为假面骑士的状态下，我甚至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好像身体完全成了机器一般。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和“组织”制造出来的那些怪物是一样的东西。
我闭着眼，听着窗外偶尔有车辆穿过马路的声音，全无睡意。这片地段在南桃城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段，或许是因为接近市中心，夜晚有巡逻的警车，这片街道在夜里没有打架的混子。听起来真和平啊，这片城市。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
暴走族殴打着律师，叫骂着难听的脏话，极尽在语言上侮辱人的本事。我想冲下去救下律师，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奔跑，都无法接近那个被殴打者。
我眼看着暴走族掏出了一把镰刀，将要插入律师的心脏。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恶人杀掉吗？！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我总算是冲到了暴走族身后，我捉住了他握着镰刀高举起的右手。暴走族却并不看我，那举起镰刀的手越抬越高，我感觉我的双手没有一丝力量，只能任由它刺下去。
不要让好人死在这种人渣手里啊！
那原本不可阻止的手忽然被我双手禁锢住了，而此时我的手，已然不是人类的手了。它们被墨绿色的甲壳覆盖着，狰狞而又奇怪。
我将暴走族猛地拉离律师身边，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他却怪笑着朝我身边的律师扑了过去。我看到我右手腕上有一条金属刃，我朝着暴走族冲了过去。
不能让好人去死，所以就暴走族去死吧！
在我这么想着，挥出右手的时候，我的右手被不可抗力阻挡住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穿着米色风衣和黑色衬衫，头上戴着灰色礼帽的小男孩。他张开双臂，挡在了虽然是人形却挂着狰狞如怪人一般笑容的暴走族身前。
我猛地惊醒过来。
当我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全是汗水。
这个梦并不能说是恐怖，只能算是有些离奇。这些天我总在想那个问题，会做出这样的梦并不奇怪。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我梦到那个穿得和我一样的小男孩了。
我曾在“组织”的据点中梦到过他，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梦见过了。
那个小男孩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盘腿静坐了一会，将残碎的睡意和对那梦境的不安彻底摆脱开，下了床。现在我没有时间研究改造人心理健康之类的东西了，这间公寓的恐怖之处我已经发现了。
我尝试过测试自己现在能够多少天不睡觉，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我可以十多天不睡觉才会觉得疲惫不堪，至少开始熬夜的前五天，是不会有所疲惫的。而昨天夜里我却听着窗外汽车经过的声音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这下我总算明白为何死者都是死于多处锐器割伤失血过多却会死在床上了。就算是改造人，如果不以一击杀死为目的攻击普通人，只要对方开始反抗的话，就不可能让对方一动不动地呆在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让我睡着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它太可怕了——那十个死者想必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昏睡不醒，最后被什么东西在身上切开一条条口子却没有知觉，在梦中流血而死。
……
我决定要打探的，是杀人公寓这则怪谈本身。如果说从为何不封锁消息和查封公寓的角度入手，那这件事估计是没有进展的——那毕竟是警察机构的事情，在那里我可混不开。
这怪谈的原始版本，仅仅是一个有些讽刺的故事而已：为了追逐名利而背离家人远离人类社会的作家，在对家人的思念和远离社会的孤独感中变得半疯。最后他完成了他的绝唱，当他回到梦想的家中的时候，却发现物是人非一切早已不需要他，作家看着自己的在绝望中作品死去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出现了很多不同版本，每一个版本里，都被加入了不同的奇幻元素：有的故事里作家与恶魔签订了契约才得以完成绝唱，一鸣惊人，作为代价他失去了作为人应有的东西，最后含恨死去，他死前诅咒每一个做出和他一样选择，所以入住者们都一一死去；有的故事里作家其实没死，他藏在了公寓的天花板中，等待着入住者入睡的时刻，打开天花板下来杀死入住者；有的故事里作家其实只是个幻觉，是每个人进入那屋子后都会产生的幻觉，每个人都会被脑海里的作家杀死……
此时我正在第一位受害者——那位作家——的家中，受害者的女儿此时坐在沙发对面，看着手中的手机默默流泪。受害者的妻子在厨房里准备着招待我的茶，我客套了两句，没有拒绝——我注意到她眼角渐渐渗出了泪水，让她去厨房擦干净泪水也好吧。
从客厅的陈设来看，受害者的家庭很喜欢读书，我注意到摆在电视柜旁的一张全家福，上面一个带着厚黑框眼镜的男人正搂着自己的妻儿微笑着。
“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勾起您不好的回忆，但是这是为了查清实施的真相。那么您愿意回答我么？”我抿着被害人妻子给我泡的茶，沉默了片刻，试探着提出了问题。
被害人的妻子把她的女儿支开后，背对着我用纸巾沾了沾眼角后，才对我的提问做出了肯定回答。
因为那间杀人公寓，这样的家庭，还有十四个。我不知道为什么桃城警方依旧没有任何作为，但是这些被夺取亲人的人，未免太可怜了。
“请问您丈夫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选择入住那间公寓呢？”
“他因为一时写不出满意的新作品来，经常莫名失眠，后来我从网上听说有间非常安静能够让任何人都熟睡过去的公寓，我就替他租了下来，让他去住几天。我本来只想让他多休息一下，找回灵感啊，结果我却把他……是我害死了他吗？警察先生？”
被害人的妻子陷入了情绪失控之中，她抓着一把纸巾，捂在自己眼前，从那张中间禁闭两侧微张的嘴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为什么还不行动呢！”这时被害人的女儿从她的房间内伸出了半个身子来，她抓着门边的墙壁，用沾染着泪水的眼睛瞪着我：“你们为什么不查出真凶呢！我爸爸怎么可能自杀！你们在胡说！为什么媒体也不愿意替我们申冤，为什么！”
被害人的妻子站起身来，勉强地冲我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她小跑过去，抱住了她的女儿。尽管被害人的妻子背对着我，挡住了那女孩，但是我能听到母女两在低声的哭泣。
看来是问不出来更多的了。从这次对话中，我能得出这样一些线索：在第一位被害者出现之前，公寓的宣传是“能让人熟睡”，可见在杀人案开始之前，那公寓已经开始准备吸引顾客了；警察给我看的文件里面没有提到如何结案，从被害人女儿口中得知，警方用“精神失常而自杀”的理由草草结案了，且媒体对于这件事选择避而不谈。
我起身告辞，我在开门出去之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对母女。她们还在哭泣着，这个家庭失去的一人，是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了。十五个这样破碎的家庭，他们的悲愤，要对谁说呢？因为警察机构的不介入，可怕的传闻变得如玩笑一般引人好奇，于是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出现了。
“其实，我不是警察。我是个受人所托的侦探。”我转过身子，对那背对着我的母女说道：“虽然这个城市的警察机构至今没有作为，但是请相信，这个城市里还是有人在为了正义而努力的。我就是受了那样的人的委托，所以前来调查。我替他保证，一定会还你们公道。”
……
当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虽然是下午，但是天空已经全然成了灰黑的颜色，带着湿冷气息的大风刮过我身边，让我莫名的觉得有些阴冷。
大概快下雨了吧。桃城真的是一个很喜欢下雨的城市，似乎在每个雨夜，都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情。那样的事情旺旺越传越离奇，最后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没有人会想到，在那些只是故事中死亡数字的人背后，有没有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我叹了口气，钻入了这在南桃城算得很是高大的建筑之中。
我租下的杀人公寓位于六楼，这间公寓没有装上电梯，甚至连楼道内也有数层没有照明灯，我只能在黑暗中爬着楼梯。
从二楼开始到九楼，都是被黑西装老人管理着的公寓。我缓慢地爬着楼，当我爬到四楼的时候，我听到了楼梯旁走廊内老人笑着的声音。
这个笑声我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入了第四楼的走廊，走廊内也没有灯泡，借着走廊左侧窗户外透进来的光，我看得清那三间房间的编号，而最靠里的一间房间没有关门，声音便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我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走到了那扇门的边上。
房间内也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一个显示器，显示器上是一幅类似与设计图的画面，设计图左侧的主体是个人形，身上却套着形如臭鼬一般的甲壳。
改造人的设计图？！
老人没有注意到我在他身后，他仍然在看着那屏幕，不时拍打着鼠标，切换着界面，并发出古怪的笑声。而现在我可以确定这笑声的主人了。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从一个显得有些猥琐的小老头变成了这幅老年海明威一般的模样的，只是我想到了两年前我去调查工厂时得到的一条线索“老人气度不凡”。后来被他捕获甚至改造后，我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大概那时他是以这个形象示人的。
我退回了楼道之中，开始朝着六楼前进。当我走上了五楼的时候，我摸出了手机，给警察发了一条短信：“
警察先生，我是侦探。这间公寓的内情太深，我劝你还是不要调查了。这件事情我会尽量把它解决掉，如果下次你还能在事务所见到我，那么就说明这件事被解决了。如果我再也没有出现，那么请你也尽早离开这个城市。最好，不要再管这种事。”
和“组织”有关系的话，我也可以猜到为什么警察机构对此没有行动了。之前的暴走族杀人案，桃城的执法机关同样也是对此尽量避而不谈，而这两件事的背后都有一个不明的影子：组织。
或许那个神秘的组织已经掌控了这个城市了？
……
我能意识到这是在我的梦中，可我却无法醒来。也可能是在我的回忆中，我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所不想回忆起的经历。我无法左右自己，只能被回忆的视角牵扯着，不得不想起两年前那件事。
“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H-005 e侦察型。”
听了这话，我得以找回视觉，我看清了自己的右手——它被墨绿色的金属甲壳覆盖，在甲壳的缝隙露出漆黑的皮肤来。我又抬起左手，它被更为狰狞的甲壳覆盖着，比起右手大了一圈，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爪子。
我摸着自己的脸，手上分明是不属于我的甲壳，它们却感觉到了覆盖在我脸上的冰冷质感，同时我的脸也感觉到了冰冷粗糙的触感。
这覆在我身上的甲壳，和我是一体的。
一个银灰色的犀牛怪人朝着我狂奔而来，我跳过它的头顶躲过了攻击。它转过身来，继续朝着我狂奔着。我撒腿就跑，快得如奔走的野兽。我记得，接下来那个给我装上驱动的女人要发话了。
“切，还是要逃么？不如叫e逃跑型吧。”这话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的身体还在奔走着，我的意识却想从中挣扎出来，回到现实之中。接下来，我会不得不和犀牛怪人战斗，我会被它撞得陷入了墙壁，我在墙壁后发现了我的机车……
我不想再经历。
当我看到远方那栋修建在树林中的楼房的时候，我知道这快要开始了。
我的身体转过身，迎上扑过来的犀牛怪人，我一拳打在它的胸口上，却只觉得拳头一疼。它顿了顿，随即它抬起足以包住半颗篮球的右掌，拍在我的胸口上。
我的身体朝着后方飞出去三四米，我滚到了大楼前的空地上。在大楼内，是无数的怪人组成的怪物走廊，那时我恐于回到那里，为此我愿意和犀牛怪人搏斗。
当我爬起身子来的时候，犀牛怪人俯冲着用头顶住了我的胸腹，我的身体被它提了起来，撞到了墙上。
那时我的身体以“大”字形嵌入了墙壁之中，就算是隔着坚硬的外骨骼，我那时也感觉胸腔一阵疼痛。这时犀牛怪人怪笑一声，我看到它两只大手握成了拳头状，身子微微抖动着做出拳击的姿态来。
我知道，接下来我将做出一件无法回头的事情。
当犀牛怪人把我当做沙袋猛攻过来的时候，挂在我左脚上的蝗腿金属架猛地收缩了起来，我只感觉左小腿的肌肉瞬间绷紧了，酸痛无比。那时我本能地一脚踢了出去，踢在了犀牛怪人的下巴上。
它朝着上方飞去了，十五秒后落在了离我七八米远的地方。
随着那金属架的展开，我左小腿上的酸痛感渐渐消退，我用手推着身后的墙壁，把自己嵌入墙体的背部拔了出来。我的身体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走着，朝着那犀牛怪人。那是我想的是给它致命一击。
停下，我要醒过来，不要再回忆了！
回忆还在继续着，当我走到犀牛怪人身前的时候，它正在剥开脸上破碎的银灰色外骨骼。当那假面被它撕下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那时我委托人丈夫的脸。那时我无法下手了，那时我并不知道，完全的改造人是已经没有人性的了。
他冲我笑了一下，沾染了灰尘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来，他对我高呼了一句：“新世界万岁！”随即他猛地爬起来，抱住了我。那银灰色的身体猛地从中炸裂，化为了金属碎片与血肉的炸弹！
将我炸飞的是化作了血雾的拳击手。
那位拳击手被组织改造成了犀牛改造人，委托人的丈夫某种程度上，已经死了。就是这么一个事实。
回忆还在继续，然而之后的发生的比起那时一个人在我眼前化作血雾的震撼，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感觉身体已经能活动了的时候，我站起来却发现已经是深夜了。无论是老头还是女人，都没有再出现。我回过头，却看见那被我的身体撞出一个洞来的墙壁内，停着一辆灰色的机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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