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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点王 8

温热的液体落到脸上。

雪穆恂用手一抹,满手猩红。

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意识到,这是扑到他身上的亲卫流出来的血。

血液黏稠带着腥气,滴滴答答流了一地,亲卫整个背部被炸得血肉模糊,原本能瞬间凝结出巨大光华的翅膀之处,只剩下一片血污。

雪穆恂顶着半身血和无数木屑粉尘,徒劳用手想堵住亲卫的伤口,他的手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头一次有亲近之人死在他眼前,他猛然意识到,原来无论自己读过多少史书,做过多少策论,俯仰天地有多少少年帝王的壮志雄心,平日里模仿祖父雪霄弋喜怒不形于色学得如何神似,可在真正的死亡和鲜血冲击面前,他仍然只是个还没行“瘗发礼”的普通羽族少年。

一个没经历过生死,养尊处优的小殿下。

耳膜嗡嗡作响,雪穆恂茫然四顾,有人冲着他喊让他快走,有人拼死厮杀出来,以命护着他,带他往下逃。

十余名人族刺客手持利刃追了上来,他们个个身披斗篷,罩在头顶的斗笠下,是中州人特有的黑发黑眸。这些人全然不同于秋叶京歌台戏园子里猥琐无能的人族,他们身躯矫健,武技高强,对于刺杀羽人这件事经验丰富,知道刺哪最有效,最能瞬间带出身体大量的鲜血。

最重要的是,他们个个都不要命。

雪穆恂目睹一名刺客被数名侍从刀剑相加,身上已被戳穿了几个窟窿,可他力竭之前仍然反手挥刀斩落一人头颅,这才甘愿跪地而死。

“少爷,走!”雪穆恂恍惚间被人猛推了个踉跄,侧身回望时,忽而一道剑光直指他鼻尖,旁边一柄剑及时斩落,挡住刺向他的兵刃。

替他挡剑的是他此番出宫带着的另一名煌羽亲卫。能被选为太子亲卫,身手自然不容小觑,然而他一剑挡下一个刺客,旁边立即围上三四个来,这名亲卫被逼得光翼张开,全凭上下腾跃,才勉力牵制住数人围攻。

“跟我来!”

雪穆恂的手腕猛然被人攥紧往后一拉,他抬起头,发现拉自己的是宁州经氏那个少年经冀鹰。

此时经冀鹰身上血迹斑斑,脸上一片脏污,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投掷向朝他们扑来的一名刺客。

那匕首双刃长柄,削铁如泥,想来不是凡物,悄无声息没入来人胸膛之中。那刺客保持着飞扑的姿势砰的一下倒地,经冀鹰来不及把匕首拔回来,一把将雪穆恂带到天窗之下,低喊:“快,从这跳出去,飞!飞起来懂吗?!”

雪穆恂睁大眼,他还没行“瘗发礼”,凝翼飞行这件事他并不熟练。他以为自己反正是血统最高贵的帝羽,飞起来不过是迟早的事,何必为此浪费时间?

可在这一瞬他深恨自己的怠懒,他想,如果在骑射课上练弯弓射箭时他下了苦功呢?

如果在银穹塔上练飞时他能狠心一下闭眼就往下跳呢?如果剑术课上他不耍小聪明不刁难自己的师傅,老老实实每日劈剑一百下呢?

甚至谋略课、朝堂辩论课、星象通识课、九州史书课,所有这些,他如果都好好学了,何至于像今日这般狼狈,以至于累人累己,束手无策?

“万金之躯不涉险地,殿下,你要记住这句话,记住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只有你记住了,他的死,才有价值。”

关尚仪上千次在他耳边唠叨,他却从未将这句话听进心里,可在这一刻,在周围不断有人倒下被杀的境况前他终于明白,关尚仪不是想束缚他,而是怕他不明白,自己这条命会连累多少人。

雪穆恂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却只来得及在经冀鹰奋力将他往窗扉上顶时问了一句:

“你呢?”

经冀鹰抬眼看他,目光坚毅:“你先走!”

“一起。”雪穆恂急切地伸手拽他,“一起走!”

经冀鹰还未回答,却听见身后一声尖叫:“哥!救我!哥!”

他二人同时回头,只见几个人族渐渐合围而上,陶傑一手提剑,一手拎着经仲宇的后颈,一路拖了过来。

“这是你弟弟?”陶傑笑得风流倜傥,“养得真不错,可惜中州多年屯邅,民生困顿,我已好久没见过寻常百姓家能养出这般白白胖胖的孩儿了。”

经仲宇被他单手钳制,不住挣扎。陶傑看也不看,提剑的手顺势一抹,一道血痕顿时顺着经仲宇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

经仲宇往常弄破个手指头都要哭闹不休,可剑芒过处,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哭。陶傑如拍小狗一样拍拍他的脑袋,温言道:“乖,大哥哥请你传个话,好吗?”

经仲宇僵硬地点头。

经冀鹰惊怒:“陶傑,挟持个孩子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冲我来……”

陶傑微笑着贴近经仲宇,轻声道:“跟你哥说,让他把他身后的人抓过来换你,他要不肯,我就当着他的面把你削成人棍。不知道什么是人棍?放心,比起你们羽族那些野蛮的酷刑,人棍绝对是很体面的死法了。”

经仲宇脸色发白,呜咽出声,哆哆嗦嗦道:“哥,哥,他,他要你抓……”

“住嘴!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经冀鹰怒道,“宁州经氏的子孙,不受这种胁迫!”

“那真遗憾,我们中州陶氏的子孙却是天生不要脸。”陶傑讥笑着一把举起经仲宇就要往他手臂上削去。

小胖子吓得尖叫起来,就在此时,箭簇破空之声呼啸而来,陶傑眼疾手快侧身一避,那支箭噗的一下直钉入木地板,箭杆嗡嗡晃动。

陶傑回头,却见适才还目露茫然的羽族小太子,此时已面色严肃地站起来。他身姿挺拔,双手张开一把精巧如玩具般的小弓,弓弦上搭三根短箭。因这张弓形状太小,背在身后犹如装饰品,反倒让人轻易忽略。与弓配套的箭亦小巧玲珑,箭杆材质犹如白玉,箭镞泛着润泽之光,压根不具备杀人利刃的锐寒之气。

这样的小弓小箭,也就是经仲宇这般年纪的小羽童练习所用,可爱的意味远胜于威慑,再配上小太子一本正经的标准射箭动作,陶傑一看就想笑。

他确实也笑了,笑的时候他想,若换太平年月,没准他还不忍心杀了眼前这位稚嫩秀致的羽族殿下,他如此年轻,看起来又聪明又勤恳,给他时间成长,他便有无限的可能。

可给了他时间,又有谁给中州千千万万的百姓时间?

陶傑狠下心,拖过经仲宇当挡箭牌,步步逼近,周围人族刺客慢慢缩小包围圈,雪穆恂继续飞快地射出数箭,可他射出的每一箭都落空,准头之差就连中州人都有些看不下去。陶傑笑道:“快把你的玩具收起来吧小子,不管你射不射箭,今日都要死。”

雪穆恂对周围杀气腾腾的人族置若罔闻,固执地再一次弯弓搭箭,然后再一次将箭射偏。

陶傑的耐心告磬。他将经仲宇一脚踹开,举剑便朝羽族小太子横削而下。

就在此时,雪穆恂矮身一闪,灵巧避过剑锋,随后他就地一滚,在围成圆圈的刀光剑影齐齐亮起之时,飞速冲天一跃。

半空中,少年仰面长啸,啸声恢宏浩大,仿佛将有一百个古老羽人的灵魂汇聚在他胸腔中同时发出长啸,他身上各处迸射出耀眼的光线,最后汇聚到背后凝翼点,众人瞩目中,一对硕大的光翼猛地绽开。

“鄂布罗谛,贤者之魂!是贤者之魂!”一个羽族侍从低喊出声。

陶傑脸色一变,立即丢下经仲宇,双足一蹬提剑扑了过去。雪穆恂身后的光翼扑腾,霎时间飞升至半空,他手中握着最后一根箭举手一挡,火花四射,那箭杆竟非铁非玉,材质坚硬,竟能硬生生挡住陶傑的血冷色长剑。随后雪穆恂再度长啸冲天,用力一挣,挣开陶傑的剑锋笼罩,光翼振飞,猛然俯冲而下,将手中最后一根箭杆狠狠扎入地面。

霎时间整座木楼内风云突变,仿佛擎梁山冰雪崩塌,奔腾直下,大如雷霆的轰隆声此起彼伏,震撼激射,倏忽间有无数彪悍勇猛的羽族将士张开光翼急速飞来,这些煌羽手持刀剑长枪杀气腾腾,来到近旁时,陶傑慌忙举剑相抵,哪知他一用力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皆被看不见的猛烈力道拉扯住,连剑都举不起来。

陶傑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那些煌羽将士穿过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眼前这些皆是虚影,他霎时明白这其实是羽族神木园哪位秘术大师留给小太子保命的东西,大怒之下忙喊:“大家不要慌,这是幻术,是幻术!”

山崩地裂的呼啸声中,雪穆恂跪地,咬牙死命撑住那柄箭,他的虎口已震裂,浑身的力气仿佛泄洪一般急速抽离自身。他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回头冲经冀鹰喊:“天裂见血,我守阵眼,你去,动手杀了他们,快!”

经冀鹰红着眼点头,他拔出插在脚下尸体胸口的匕首,在一片山崩地裂的晃动中慢慢前行,双手举起匕首,用力扎入一个人族的胸膛,再一旋狠狠拔出。

血溅满地,那人族瞪圆双眼倒地而死,经冀鹰凭着一股狠劲再次猛扎,又刺死两名人族武士。陶傑目眦尽裂,情急之下一咬舌尖,剧痛传来之时稍微缓解了四肢的无力感。他趁着这个机会摸出另一枚法戎球,朝雪穆恂所在方向扔去。

然而他被阵法所缚,手脚无力,法戎球并未扔中雪穆恂,而是落在雪穆恂前端。轰的一声巨响,爆炸时产生的气浪将雪穆恂与经冀鹰两人掀翻起来,又用力甩到两边,顿时一左一右爬不起来。

阵眼失去控制,整个幻阵犹如初雪消融一般,强大的吸引力消失无踪,陶傑一时脱困,立即跳起来一剑劈下直取雪穆恂的咽喉。他恨极了自己适才的心软,剑招狠戾再不留情。

雪穆恂身上血迹斑斑,避无可避,仰躺在地睁大眼等待人族那柄奇特的长剑刺过来。他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想祖父雪霄弋不知该多失望,又一代帝国继承者英年早逝;想自己偷偷藏在拔步床小抽屉里的话本只看了一半,也不知故事里的贤者鄂布罗谛用什么法宝打败了妄图吞日的蛇妖;还想照料自己多年的尚仪嬷嬷,他没有母亲,不知道母亲死了孩子会怎样,却在这一刻笃定自己若死了,关尚仪必定伤心欲绝。

他思绪飘得很远,带着这个年纪还无法理解的沉闷的遗憾,等着陶傑一剑穿喉。

就在此时,整座木楼顶上突然爆出轰隆一声巨响,顶盖仿佛被巨掌用力掀翻一般,骤然从中破开,碎木屑纷飞之中,日光无遮无挡地照耀进来。

一股锐利的剑意排山倒海般而来,陶傑举剑相挡,却被这股力道逼得连连倒退,他眯了眯眼才看清,那么强烈的光线根本不是日光,而是围成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羽人将士,他们个个张开光翼,光翼连成一片,吞天沃日,耀得人有些睁不开眼。这些羽人乍然看去全是一模一样的白色战甲,一模一样的冰冷面孔,一模一样地张开铁弓,闪着寒光的箭尖纹丝不动,全指向他们。

当前一个高大的将军手持重剑,那把剑手柄上翘,犹如传说中的龙角,剑身宽阔,漆黑无华,陶傑一见之下便觉有股寒气自脊椎蔓延而上。

他认得这把名剑,它有一个河络名“阿桑提”,意为“穿过云彩的龙”。据说早年羽皇雪霄弋有大恩于河络,于是他们便命族中最擅锻造武器的大师以最好的精钢铸剑敬献,剑成那日风雨交加,宛若苍龙过天,于是这把剑便被命名为“阿桑提”。

但阿桑提之所以出名,却是因为持剑之人。羽皇将之赐予麾下第一高手,霍北雷氏的少主雷修古。十七岁时,雷修古凭一剑一人,大败晋北八十一名人族剑客,一战成名。

阿桑提既出,来的人只能是雷修古。那就怪不得小楼屋顶会被整个掀翻,阿桑提在雷修古手中有开山劈海之力,破开一座木楼的屋顶又算什么。

此刻,那柄重剑所向直指自己,强烈的威压直压头顶,哪怕他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也会被雷修古力斩剑下。

陶傑心下一片萧瑟,他环顾四下,同伴们多已倒在血泊之中,有几个身首异处,死状甚惨。同来十五人,个个皆是天启都卫营的好儿郎。他们朝夕相处,那些人中有的与他练过剑,有的与他拼过酒,有的年少轻狂与他一道干尽了荒唐事。天启少年,鲜衣怒马,垂柳岸旁晓风残月,多少时光挥霍时原以为不过等闲,现在才明白原来霎时间便能俱成黄土尘烟。

然而他深深记得,这次千里奔赴刺杀羽族太子,所有人皆知此一去,过晋北长廊再无回返的路。十五个人却没一个贪生怕死,畏缩推诿。临出发那晚,他们也不过似寻常相聚那般碰碰酒碗,相视而笑,没一句多余的废话。

没一个人能回去了。

陶傑悲恸欲绝,不顾性命再度提剑刺向雪穆恂,剑尖刚触及小太子的胸膛,雷修古手中的重剑已挥去,阿桑提果然名不虚传,宛若传说中的猛龙破空,剑锋所过之处,整座垂垂欲坠的木楼顿时坍塌。

轰隆声中陶傑失了重心向下滚落,一道断梁直直砸到他右臂,剧痛之下长剑再也拿捏不住。他眼睁睁看着己方失去最好的刺杀时机,筹谋良久,算计无数,死伤了这么多弟兄却最终功亏一篑,他想仰天长笑,却最终湿了眼眶。

就在此时,雷修古张开巨大的光翼,瞬间飞驰而下,捞起雪穆恂交给旁人,飞过经氏兄弟身旁之时顿了顿,皱眉道:“怎么还有经氏子弟在这?”

他一手一个,抓起经冀鹰与经仲宇丢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这位霍北雷氏的继承人回头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放箭。”

顿时,万千利箭犹如天降骤雨一般射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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