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与盐裔的末日已至，我的兄长。」
小烬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无声无息；静谧得就好像是幽灵一样。
「嗯？」
【而且似乎中二病又变得严重了。】
白发的女孩儿仿佛一直都在一样伫立在我的身后，面无表情的攥住了我的手腕。
于是我从一堆班布和卫生棉条下翻出小烬惯用的ASAP包丢给了少女。
「凡人那无意义的血将会洒满大地，数以亿计的灵魂将在焦灼的地狱中哀鸣；新生的巨神注定在沃血的荒原上行走，祂们彼此厮杀，最后的胜者将升入群星。」
血裔的面容又一次恢复了原本的白皙，眼袋消失不见，一头摇曳的长发则已经被削断至齐耳。
【所以说啊……这位朋友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明白的，我的妹妹。主的荣耀必将显现，那血肉所织就的，必将看见：主已允诺，主已断言！」
对飙台词也是我的拿手好戏，那个什么《创世纪》里不都是素材嘛……
翻了翻购物车，我背上自己拆掉了副仓的DA-GHOST，这才直视女孩那化作猩红的瞳孔：「没有怜悯，没有同情，见敌必杀，我的狂犬！」
「嗯，」少女露出了满意的笑颜，松开我的手腕。
然后，人与非人的双掌交击。
「升起，闪耀，束缚于群星，只因那光已然降临。」
「行于此道途，公义之冠冕必为你而留，持剑与炬者当行主所期许，主之荣耀必拔擢于尔等！」
某个枷锁破碎了，纵然“我”尚未死去。
此时此地，在这个长夜降至的黄昏里，在归位的群星的见证下，已死的盐裔与抛开人皮的怪物立下了盟约。
种子已经埋下，动荡已经开始，世界的变革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可以想象得到，下面将会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时代，远比我们所预想的更加狰狞、獠牙毕露。
它必将被社会达尔文主义所主宰，渴求着铁与骨，充斥着血与火，而主角绝非人类。
毫无踌躇的抛弃了本来所挑选的生活物资，我看向了面前对着我点头示意、同样已经准备就绪的女孩儿——互相搀扶着套上了包里常备着，用来应对南方夏天将会不知何时骤然袭来的暴雨的军鸟硬壳套装（CROCODILE色第二代的Arc'teryx-LEAF-Alpha-Jat），细心的为小烬扎紧了手腕与脚踝的束带，我和少女也由此获得了所能获得的最后一点保护。
「小烬，回家了。」
「好。」
且不论我自己尚未完成的唤醒，我和小烬还有着其他必须回去的理由。
在很大程度上，除去前外籍兵团成员和三叶丛林承包商的身份，我们也同样是被通称为“军武宅”和“生存狂”的亚文化圈边际个体，“OTAKU”之中最激进而富于行动力的一派。
规律且严苛的体能与战术训练、随身携带的EDC（Every-Day-Carry）装备、触手可及的BOB（Bug-Out-Bag）包、在床板下妥善保管着的武器、堆积在储藏室的生存物资以及从不曾被淡忘的危机感——正因为知晓真相而更加清楚和平的可贵与脆弱，我们随时准备就绪，以图在骤然降临的危机中保存自己的性命。
不过世事还真是难以预料，最终迫使我们将所学所练真正意义上投入运用的灾害远比我们所预料的要缺少逻辑。那并非我们曾进行过头脑风暴的、关于“核战废土”的最坏预测；相反的，眼下的状况是更近乎于作为故事存在的神话末日。
现实果然是比小说还要离奇的存在呢，毕竟根本不需要顾虑读者的感受。
「回家啦……今天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是这样的没错，而且归途不易哦？我的兄长。」白发的少女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最多再有几分钟，那些家伙就会开始自由狩猎了吧？一阶段喔？」
「一阶段的不净者……甚至是钢骸。」
「那么我们需要武器，足以杀死人类，甚至是他们畸变而成的怪物的那一种。」
小烬说的原则上没错，但在实际操作上，直面第一阶段不净者和它们的衍体的战斗，难点并不在于那些鶸几乎等同于没有的战斗力，而是对方概念性的感染能力带来的低下容错率——简而言之的话，就是试图去“用不带血槽的一命角色通关大型角色扮演游戏”这样的工作。
从这个角度而言，使用厨刀——这是超市里最容易获得的刃具——就太过于危险了。
更何况大部分国产厨刀本身的强度也只是两可之间，在这样人命关天的情况下还不如用纯粹的钝器来的省心……
「我明白的，小烬。」虽说几乎不可能被用到，但即使是应对这种最恶劣不过的状况的预案在我脑海中也是存在着的：「厨刀的尺寸会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其他选项的话，我记得运动用品区是有棒球棍和网球拍的？」
「不必哟，哥哥。」卖了个关子的白发女孩儿神秘的笑了起来：「既然已经吃饱喝足，就给你见识下我觉醒的能力好了，这可是战斗生产都没问题的万用型哦！」
轻缓的蹲下，用自己的右手摁住瘫倒在地的货架——少女猩红的双瞳瞬间化为钢灰，支离破碎的金属结构仿佛被置入高炉般软化，扭曲，最终熔融。
铁元素被精炼而出，有色金属与源自空气的碳按照女孩儿记忆中的配比被添加到其中；原子与原子互相堆栈，榫合，化作宏观可见的形体，只是瞬息之间，那立方体的金属团块仿佛不属于此世般漂浮于空，不曾被丝毫氧化的表面闪耀着与少女的双瞳同色的光。
「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呼出一口气，小烬伸出左手，那块钢锭缓缓落下，在掌心之上悬浮：「因为刚刚有拆下来一段当武器，所以质量问题还在预料之内：这边的货架铁含量很低，几乎没有钨，铬也少的可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是我来做的话，也只能通过添加更多的碳来获得高硬度。」
「你的能力？」我揉了揉少女的白发以示鼓励，即使是这样也已经比我预案中最恶劣的情况强出不少了：「没关系，没关系，这个只需要凑合下就好啦。」
「准确的说，是我要素的初级形态，操作物质程度的能力。」像小猫一样轻轻哼了一下，少女摇摇头：「我本意是模仿D2模具钢的配比，但因为没有钨，就只能增加了两个百分点的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啦。」
「你的能力极限是原子级的精密操作？」我试着伸出手去接触那块钢锭，但因为不知名的阻隔而失败。出于对现下状况的不熟悉，我在指尖感受到轻微的斥力后立刻选择了收手。
「不行哟，哥哥。现在只是半成品而已，解除能力会迅速氧化掉的。」少女严肃起来，持着钢锭的手向后缩了缩，简直就像个刚刚获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至于能力极限，我的能力是基于“无梦之钢”的要素。原子级只是现在而已，规模则是实验室级别，而且如果是合成有机素材的话效率会更低。」
「此外的话，无论是想要通过聚变和裂变生成手头没有的元素；还是用直接合成的、具有活性的体细胞团块来完成自愈或是治疗，这种程度的应用就目前我的能力而言也都是……想都不用想。」
「不过这些都只是目前的水准，未来的话，只要训练到位，就算是在掌心里制造出核聚变、直接通过在其他个体的颅腔内合成激素来操弄人心或者完成类似“吞噬城市”这样的自在式应该也都不在话下。」
「当然，目前也不只是凑合，我精炼的纯粹程度和处理的精细程度远远比类似合金的工业合成——哪怕是第三代粉末冶炼——要强，组件宏观形态的加工则几乎是零损耗的，也就是说最后的完成度是绝对可以期待下的。」
「而且换个角度的话，没有好的热处理，即使是配比再优秀的钢材也只是胚料，作为武器而言的性能不过是开了刃的铁片而已。而我可以通过强行嵌合碳原子制造均匀的马氏体来模拟比最高规格的热处理工艺还要精确的内部结构，如果不是末日，光这一手就可以让我们赚钱赚到手软啦，哥哥。」啰啰嗦嗦的做出了一番解释，白发的女孩儿露出了快来夸我的笑容：「那么哥哥需要什么样的武器呢？来一把安大略22剁吗？」
22剁什么的不予考虑，但说实话，少女仅仅是现在表现出的能力就已经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尽管尚且不清楚具体在战斗中的运用方式，但就目前展露的才能来看，无梦之钢绝对不负最上位要素之一的威名。
可以想见，在整体的工业几乎全灭的末日，合成材料短期内绝对无法恢复供应。
战略级的设施和武器暂且不论，仅仅从战术级别的个人武装而言，大到轻量化的高分子素材防弹插板，小到刀柄使用的克拉通塑料都会因为产业链的崩溃而短缺，哪怕库存足够，五年之后呢？这就是凯夫拉能够维持其弹道性能的保存极限，而即使是新兴的“光谱”也不会拥有超过十年的寿命，再然后大家难道准备在防弹衣里插钢板吗？
更何况现今的功能性服装乃至各类装具都大规模的采用了合成素材，无论是广泛用于战术衣物的“50/50尼龙棉”、近两年因为“分层式着装”理念而被引入战术领域的“单导速干纤维”和“人造长纤维填充材质”还是目前在战术装具制造行业中大行其道的所谓“考杜拉”都是这样的例子。
可以说一旦化学工业的产业链在世纪末的大环境中崩溃，这些材料的供应中断简直是必然的结局，至于替代品……恕我直言，天然纤维有可能制造出符合这样严苛使用要求的面料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更加难于保障供应的则是热武器，无论如何，并不是找点黑火药填到弹壳里就可以复装子弹：能够在极限射距上保证精度和威力的弹药绝对是二十世纪化学工业的结晶，更遑论各类维持着人类战争潜力的“大炸逼”弹头内填充的爆炸物了。
因为身体素质远超凡人的骑士种的出现，冷兵器时代的归来的确是某种可以被预计到的发展。但在没有成熟的热处理工艺情况下——我是说温控系统精确到度的数控真空炉和液氮深冷用的一系列套件以及大师级的热处理技术——骑士种们可以获得的冷兵器也不过就是开了刃的阳江造而已。
下一个时代会出现大规模的聚居地吗？理所当然。
但整套系统占地面积以公顷计算的工业母机、规模数十万吨的巨型水压机、依托于煤矿存在的特种高炉和各种大型的化工设备却很难跟随幸存者一起逃亡，即使政府……我是说华夏军方仍然保存着相当的实力，可以构筑出属于盐裔的要塞，生活水准的降低和工业文明的倒退也必然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有太多的推演对此做出了描述。
而现在笑嘻嘻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台人形的、“工业”这个名词的化身啊！
不到一立方米的空间要求、彼此约定的永远忠诚和超凡的智能、几乎万用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用摄食碳水化合物代替了对工业电的需求，不需要保养还能够自动更新固件、升级程序！这样的工业母机错过了以后到哪里找啊！
跨河系殖民的外星人坠落的科考船上吗？
说句题外话，这其实也就是最上位的要素觉醒者与相对多的下位要素觉醒者的区别——并非战斗力，火焰与寒冰，鸣雷与闪电，在战斗中，下位要素带来的帮助绝不比上位要素差。而像“龙”或是“诅咒”、“武道”这样的稀少的下位要素甚至在开发足够的情况下拥有远超我们同期的战斗力。
但是下位要素的觉醒者对文明本身的依赖还是太强：即使可以操纵火焰，仍然需要补充食物；受伤需要治疗；武器损毁需要购买。
而以各种元素要素为例，即使最终完成了元素化，下位要素的觉醒者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独自生活在这个文明留下的广袤废墟中，仍然有一个问题是无法忽视的：一旦离开了成熟的社会体系，下位要素的觉醒者们，他们的生活水准立刻会降低到公元以前。
这是不可避免的，或许也是“那个实验”的一环。
但我们则不同，任何一个最上位要素的觉醒者，其一个人就足以被称为文明。
我们的觉醒的要素千奇百怪，无一相同，但却拥有着毫无疑问的共性——祂们都是以向着星空深海的彼端流浪为目标而被构建的完整体系。
一颗有着远大可能性的……种子，一幅关于某种未来的蓝图——最上位要素的本质其实是这样的东西。
我是在这一刻将这个结论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