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唉——”老领袖在三位侍女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爬上王座。他气喘吁吁地示意阿克塞尔坐在他右手边的尊贵之位上。
刚一坐定，他便把阿克塞尔从头到脚瞧了个遍，随即开始唉声叹气，那顶巨大的头冠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摇摇欲坠，快要将他的鼻子压扁。“阿克塞尔是个这么年轻俊俏的孩子，我本该许个公主给你。萨尔斯，你家丫头是叫爱丽丝还是艾丽娅？”
萨尔斯坐在稍低一些的椅子上，他面向两位领袖所在的高台，用不自然的声调回答：“您的孙女名叫莉斯，她六岁时承蒙女神的关爱去往彼岸。”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十年之前。”
“唉哟，瞧我这记性。”老领袖一拍膝盖，转向右侧的阿克塞尔。“我要是有正值芳龄的女儿或孙女，一定把她嫁给你。可她们大多数长到芳龄之前就给女神作伴去了。祭司告诉我这些少女被迎入神殿，成为服侍女神的巫女，愿女神垂怜她们。唉，我这可怜的老骨头，只剩萨尔斯这一个乖乖儿子咯。”
在一阵几不可闻的窃笑声中，“乖乖儿子”萨尔斯王子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轨：“先不说其他，弗雷家族的淑女是您亲点的人选，她是皇后最疼爱的外甥女，是契约指名的对象。”
……也是距离直系王室血统最近的适龄淑女，阿克塞尔记得契约上这样标注。
老领袖这一代的直系族谱如同一棵枝桠尽断的大树，与其说其他人短命，不如说老领袖活的太久了，他的夫人，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一个接一个在他之前收到女神的邀请。
阿克塞尔认为就算有适龄女性直系血亲，老领袖也不会将之拱手相送，大家都明白这位淑女在这场交易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筹码，一个象征性的纽带。
你们，要水晶，我们，要盟友，就这么简单，有人愿意将之解读为一句“拿水晶换和平”。阿克塞尔明白父亲何以招致怨恨，因为在极端主义者和激近分子眼里，“与其他势力共同拥有水晶”就等于“卖国投敌”，他想。
但我又不得不为了走的更远，而将娶一位戴特的女子为妻，我将抚养一个带有一半戴特血统的孩子。那个孩子会继承我的魔法和领袖位置，同时他将按照契约，为戴特带去水晶之力，这究竟是相互间的融合还是血统间的窃取？
不去设想这个令人齿冷心寒的问题，阿克塞尔冷眼环视大厅。他的人全坐在右侧，东道主的人全坐在左侧，戴特的红旗和自己的蓝旗遥相呼应：羽毛、龙翼、长剑；日芒、女祭司、水晶。两样纹章仿佛天生就是彼此的对手，一经相遇，便在无风的大厅内掀起一股股激流。
战斗的气息令他瞬间恢复了勇气，归根结底你们能从我这里得到的不过是名义上的水晶，然而他无不嘲弄地想，也许我们得到的也不过是“名义上”的盟友。
“亲点的也不合适，那时阿克塞尔和我们的卡洛首相很谈的来，订下婚约时一方是领袖，一方是首相之女，没有问题，可如今卡洛卿不再是首相，让一个领袖和一个普通贵族之女成婚，连我这个老糊涂都觉得身份相差悬殊，是不是显得我没诚意，是不是？”老领袖拍打扶手，手上的戒指磕得砰砰作响。
说完他扭头向阿克塞尔征询意见，阿克塞尔只能勉强一笑。他真该庆幸拉克丝并不在大厅里，在场的王室和贵族无不把她当做一件过气的商品来衡量，带头贬损她的居然是当年亲自选中她的老领袖。
他不愿意设想拉克丝得知这场谈话的内容后会受到怎样的伤害，而弗雷的家主卡洛则没有那么幸运，作为被解任的“前”首相，他坐在席位末端、接近大门的位置上，此时除了要承担来自他的领袖的当面嘲弄，还要忍受来自整个朝堂甚至来自侍女仆从的暗地耻笑。
不知不觉间欢迎会已经演变成针对卡洛·弗雷的批斗会，而我成了他们折磨他的刑具。阿克塞尔心想，也许他们把羞辱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当成是取悦我的手段，他无法理解这种扭曲的心态。
“当无法理解时就要试图感受”，可他连忍耐都很勉强，更不用说感受。
“如果您一定要诚意……我的妻子希瓦娜现已怀胎三月，就算半年多后她生的是个女孩，阿克塞尔领袖又怎么能接受一个婴儿未婚妻呢。”萨尔斯故作为难的一席话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尊敬的领袖和王子，我也糊涂了，明明为了履约而来，您们却闹着为我改约；明明希望迎娶与我携手过、承诺过，要带给双方和平的少女，您们却急着为我安排一个并不存在的公主。究竟是我会错意，还是二位表错情？”
大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连萨尔斯的目光也透露出惊讶。阿克塞尔装作一脸茫然地望着大厅内的空气，既然老领袖可以装疯，自己未尝不可卖傻？
“改约？谁说要改约？”老领袖环顾四周，最终狠狠瞪了萨尔斯一眼。“神圣的誓约岂能说改就改。萨尔斯讲的笑话的水平就跟在朝堂上的下令的水平一样次：人们以为他讲的是一回事，可他想表达的完全是相反的意思——呆子玩幽默的下场就是弄巧成拙。我当然不能把儿媳妇肚子里那团肉当成‘公主’嫁给你。”
他根本没把那句“表错情”放在心上，反而摆出一副有求于人的表情。
“我们必须做出补偿，恳请陛下接受这种对契约的善意调整。我担保一切都会如您设想的那般顺利。你，”他指指卡洛，“把那宝贝儿星星过继给……”他的手指抖抖索索划过左侧一整条席位，最终指在萨尔斯王子身上，“你。”
听到这个，卡洛·弗雷瞬间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