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市其实才真正开始热闹起来，不要看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穷人，他们也有他们的消遣方式，觉得未来没有希望的，自甘堕落的，以及正在走和他们一样路上的人，酒才是他们最忠心的朋友。
待他走出大姐家的那条巷子，微微抬头望去，就可以看到那明亮起来的街道，比白天还要多的人流汇聚在那条[南街]上，在这里需要仰视才可以看到那一带灯红酒绿的样子，因为那里地段比较高，也是有钱人居住的地方。
这里并不是靠当地人自给自足的方式运作的，他们都要给有钱人工作，只不过他们大多都住在了一个区域，这个区域几乎包围了这个小城市，所以就显得这里整个都像似贫民窟，但其实不是，最南边那里才是这个城市的基本命脉，然后一直往北就越贫穷，他打工的面包店虽然很接近南街，但整体还是相对寒酸的样子。
“哎，包子也凉了，大姐她们也没见到，最近都开始冷了起来，也不知她们为什么赶在这个时间点走呢？”
他口中呢喃着，步伐不停，原路又回到了菜市场那边的人行路上，这里夜晚没有路灯，所以周围的店铺都早早的打烊了，只有少数几间店里还开着灯。
“很少见呢。”
确实，除了对面的菜市场，这边的生意其实很清淡，菜农由于早起，早餐都会选择来啃他们这边的面包，偶尔也会有路过这里上班的人会选择这里，周围这一排几乎都是早餐店，这无疑又分散了客源，各自的关系就不怎么好了。
走着走着，他就听见了两个人争吵的声音，微微凝神，注意到了是前面一间发着微弱灯光的店铺中传来的，他不想过多听对方的事，只想一心回家。
“混账，家里怎么就出了你这败家东西……”
那是一道愤怒中夹杂了沧桑的老人声，看起来也是争执的一方，只不过他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对方的身份让他更加想回避这场争吵。
“哼？败家？当初你都不支持我，凭什么你现在就要碍着我？”
反驳老人的是一个带着痞子气的男人的声音，这声音他早上就听过了，放缓步伐，因为周围都很安静，所以显得两人的声音才这么大。
“自从老婆子走了之后，你就不生性了，整天和南街那群人混在一起，还……还……”
那声音似乎上气不接下气，很吃力的挤出话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我不和他们一起你有现在这么悠闲的生活吗？每天过来卖这些……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你，爸，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难道你愿意穷一辈子，穷的和那些人一样吗？妈是被谁逼死的你知……”
“闭嘴，你这个不孝子，你到现在还敢提你妈，你妈就是……就是被那群人活活逼死的！你还每天和他们一起，哈？你看看，你看看你们都在干什么？高利贷？你知道你——”
“关你什么事？这里不这样干你他妈活的下去吗？”
“——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
他离店门离的好远，然后才缓缓走了过去，其中就听到了两人激烈的争吵。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步伐没有停留，把刚才听到的一切都置之脑后。
玻璃的碎片洒满地面，那是一盏老旧的灯泡的残骸，它的上面还亮着几盏微弱的白炽灯，浑浊的玻壳透出了不清晰的灯光，照在了两人剑拔弩张的身影上。
老人半扶着椅子的护手，怒目圆睁的望着他面前那个同样怒发冲冠的年轻人，周围一片狼藉，似乎是被人洗劫过的样子。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努力赚钱，就是要向当初的那些人报仇，他们逼死了我妈，就是因为我们没有钱，我不想过没钱的日子，一点尊重都没有，去到那里都感觉是低人一等，穷人连报仇的权利都没有！！！”
“你连教唆孩子偷东西都干得出来，你还有人性吗，还有，还有被你逼的几个小姑娘，就是欠你们几个钱，你们就把她们送去当妓女，你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哈？你竟然连我的店都不放过，我每天给那些吃不上早餐的孩子尽力所能及的事，你这个畜生就是要和我对着干吗？”
“啧，我不是，我只是叫那些小鬼来偷东西的……”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但强压下怒气，语气缓和的继续说道。
“反正明天就有钱了，懒得和你计较。”
老人愣了愣，追问道。
“什么钱，你哪来的钱？你又干了什么？”
“哼，反正有人能还钱就是了。”
年轻人说完，理也不理老人的反应，迈步直径朝店门走去。
“给我站住，你叫她们干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在家等着钱进口袋就行了……还有，我和他们才不是朋友，他们从来就被看起过我。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的，大家都不想被逼的走投无路，我就告诉她，既然已经什么办法都没有了，那就搏一搏……”
“你知道你……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那有什么关系，走投无路的人是她，不是我，况且她爸还欠着我们的钱，一个卑微又可怜的女人，要怪就怪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老爹吧。”
“你不能一错再错下去，现在就去跟警察自首，不然你，就别想出这个门了！！”
年轻人的表情一变，压不住的怒气似乎终于要冲出瓶颈，扭曲了五官，此刻的他显得异常的可怕。
“你没脸说我，你只是在忏悔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不要把那种忏愧强加在我身上，我就是我，我还有大把时间留着后悔，而你，就先我一步，为自己的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吧！！”
“珅……”
老人无力的哀嚎，似乎他无法反驳面前这个人的话一样，静夜将至，月光也躲在了那浓浓的乌云之中，没有夜光，冰冷的空气带着几分荒凉，仿佛这里就是没有人的世界，不属于人性的世界。
夜晚的北街很冷很冷，秦走过来时的路，那水泥路上面还行驶着车辆，石板路上早就已冷清，只有寥寥几个人，路灯都隔了好远，所以大半路途他都是走在黑暗中。
“发生什么了，总感觉大姐走的太突然了。”
面对突然离去的一人，他的心无比沉重，因为他也在担心另一个人，担心她会不会也要离开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北街的公园，走到这里就表示离家不远了，周围清一色老旧的平房，露出了大片大片的天空，此时若是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是可以看到天上那无边无际的景色。
只不过现在天气寒冷，显然人们都更愿意在家里，而不是在公园上吹着冷风。
这里的路很好走，因为这里不通车，宽敞的石板路让这里更有古朴的味道，路旁的每户人家都有一个小庭院，里面有的人喜欢种菜，有的喜欢养花，还有的喜欢养家禽或者宠物，在早晨你还能听见各家各户紧锣密鼓的准备早餐的忙碌声，伴随着鸡鸣，紧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哟，秦，今晚怎么这么晚啊？”
路过邻居家的门前，一个消瘦的女人对着他打起了招呼。
“哦，今天去大姐家看看了。”
“她们家？她们不是今晚走吗，怎么，没看到？”
“哎？你们都知道？”
“算了，她们呀，估计是被珅哥骗去做什么了，不然那数目的钱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就还清，可能是那个做姐姐的把自己卖了吧。”
不会的，大姐她明明这么坚强，为了还钱不惜去做那些卑微的工作，一个这么强烈不满生活的人又怎会甘心屈服于生活之下。
“或许吧。”
“对了，秦，爱莎好像回来了，我刚才煮菜的时候听见你家房门开了。”
他的双眼突然一亮，内心一喜，马上开心的笑了出来。
“哦，谢谢提醒！”
他急忙冲到了家门前，他们家没有小庭院，家门前的那块是公共空间，但是爱莎养了几盆花，所以看起来像似袖珍的花园一样，上面滴着露珠，衬托着花开如此鲜艳，想必以有人欣赏过它的美。
“爱莎！”
推开房门，顿时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一眼看去就能看到客厅，空白的墙上是发潮的墙纸，沙发不靠着墙而是对着窗户，所有家具都尽可能避免潮湿的那一块地方，所以显得整个空间一边堆满了东西一边却空空如也。
灯是开着的，他看到了静静坐在凳子上的女孩，她洁白的一体式制服整齐有序的紧贴着身子，勾勒出小小稚嫩的身板，一袭披肩的白发轻轻依偎在脸颊一侧，垂下些凌乱的发梢，裙摆有黑色的花纹围边，显得整体小巧中带着可爱却又不失优雅，往下露出两条白白的细腿，黑色的制服鞋，此刻被女孩无聊的摇晃起来。
“你，回来了？”
听到他的呼唤，女孩愣了一愣，似乎是被吓到了。
“哥哥，你……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