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叫来，朝我心窝子捅一刀吧。”曾强夫已是生有何欢，死又何哀，“给我个痛快，也给她个痛快。”
王邻汝没吭声，继续抽他的烟。
“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你必须要让自己作出选择了。”过了片刻，王邻汝掐灭烟头，像是发出最后通牒，“脚下要走的路，谁都只能选一条，如果你有这个决心，那么我们可以马上谈一谈，否则，就没必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选择？决心？”曾强夫面色沉郁、疑惑。
他原本懒得再搭理这个男人，但是，既然那个女人不肯露面，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代理人。
“是的。”王邻汝深沉的目光里，带着一股无形的穿透力，“你知道，世事涉及方方面面，往往令人难以兼顾周全，很多时候，我们为了获得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必须要下定决心，牺牲掉其他的一切。”
“比如说——”他踩着大头皮鞋，开始在囚犯面前来回踱步，肩章与胸徽在阴暗的空气中闪烁不定，“大多数被吊上了刑架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让自己少受些痛苦，就会义无反顾地牺牲掉他们的同道、他们的组织、他们的信仰——这，就是一种非常明智的选择。”
刑讯室再次陷入沉寂。
“原来，你是想让我做一道选择题？”曾强夫无声苦笑，“那么，你给我的题目是什么？”
“你跟这里的大多数不一样。”王邻汝瞟了一眼那些可怕的刑具，“事实已经证明了，你不会因为怕死而出卖别人。所以，摆在你面前的那道选择题，肯定与众不同。”
“至于题目的内容是什么，你不应该来问我。”他继续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答案就包含在里面。”
曾强夫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直视中年男人，“你比我聪明、老练，从来都是，所以，还是你把题目直接告诉我比较好。别忘了，在这里你是主考官，我是应试者，咱们之间，分工明确，责任清楚。”
“呵呵。”王邻汝玩味着对方的眼神，露出赞赏之意，“不错，小曾，看来这次，你是打算要勇敢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好吧，那就由我这位主考官来宣布题目：曾强夫，你这辈子最想要的，是郝温媃这个女人，还是其他？”
“给你十分钟，考虑好了，回答我。”王邻汝抬腕看了看手表，又开始来回走动，“记住，两者之间，只选其一。”
两个小时之后——
“现在就让我们像个男人一样，展开对话。”
王邻汝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说。
他这副郑重其事、神色俨然的样子，曾强夫还是头一次见到。
曾强夫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
甘之如饴。
果然，平凡是福。
生来平凡的人，若欲平凡而不可得，则生命难承其重。
恢复了普通人身份的曾强夫，心头为之一轻，精神为之一爽。
身体上的枷锁，已然全部解除、卸下。
他洗了澡，敷了药，换了新衣裳——
此处已非刑讯室。
周围的摆设，肃穆简洁。
“这是我的办公室。”王邻汝说。
“看到了。”曾强夫点头。
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办公室的门牌。
“牢长是什么官？”他问。
“牢长，就是一座安疆牢的最高长官。”王邻汝回答，“当然，在这里我还是副职。”
他只是这里的副牢长。
然而，在这样的要害部门，一个男性能一上来就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以东狮国的国情来看，那非得具有相当强大的背景才行。
曾强夫对此是再清楚不过。
“安疆牢……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的笑容有点痞，“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咱们东狮国特有的秘密监狱。”王邻汝始终表情肃然，“和集中营差不多。”
曾强夫笑不出来了。
“安疆定土，长牢久固。”王邻汝指着办公室正面的墙上，“看那边。”
那面墙上悬挂着彰圣女皇的画像。
画像之下，左右两边，分别挂着两条字幅：
“安疆定土”“长牢久固”
此处的女皇画像，比起一般的地方有所不同。
她的面容，看起来要阴森诡异一些，那魔性的眼神，那冷酷的唇形，仿佛一张口，就能像躲藏在暗夜深处的吸血鬼那样，露出一对惨白如钩的獠牙。
“安疆牢……”曾强夫凝视着，轻声念道：“果然是好名字，贴切，踏实。”
“小曾，能活着告别这样的地方，进来之后还能走出去，你应该感到庆幸。”王邻汝说。
“是吗？”曾强夫似乎无动于衷，“王牢长，坦率讲，为什么要放我走，就因为我刚才做出的选择？”
“差不多是那样吧。小郝是帝国的人，选择了小郝，就是选择了为帝国效命。为帝国效命的人，不应该把牢底坐穿。”
“王牢长，你不担心我会是敌人那边的？什么雄纲道，什么超世教……”
王邻汝笑了，“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他们的人。”
“不会吧，你这么肯定？”曾强夫有些阴阳怪气，“我去过景诗街139号，我企图拥有枪支，有人为了救我，还对你们的人大开杀戒——所有这一切，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呵呵，小曾，别斗气。如果事情总是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帝国还需要这么多精明强干的密探做什么？”
“那你们还把我关进来，打成这样？”曾强夫捂着伤口和痛处，怒了。
连续数个小时的拷打，如果他不是一名焚光武者，而是一名普通人，那么他的小命可能已经危在旦夕了。
“没办法，火坑是你自己跳进来的，怪不得别人。”王邻汝毫无愧疚之意，“再说了，做一个为帝国效命的人，也需要能挨打，也需要不怕死，忠诚和坚定，更是我们必备的素质。”
“你的意思，之前是在考验我？”
“算是吧。”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加入你们这边？”
“很简单，因为小郝在我们这边。”王邻汝眼里的笑意，像只老狐狸，“事前我并不确定，但是有九成的把握。”
曾强夫语塞。
看着对面那个城府深沉的中年人，他的内心隐隐生出一种预感：
这个老小子，把郝温媃当成了捏在手里的一个筹码、一张王牌。
“直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曾强夫声音冰冷。
“卧底。”王邻汝惜言如金。
“做卧底？”曾强夫脸色变了。
“如果我不做呢？”回神过来，他再问。
“如果你不做，孙小俭的下场就会很悲惨。还有其他被你关心、同时也关心着你的那些人，亲人也好，朋友也罢，只要牵扯进这件案子，我们都会追究到底，从重处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