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罗砚伦不再是先前的虚弱模样，捏着雪凌澜握刀的下巴，威严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雪凌澜答非所问，罗砚伦捏得她的脸生疼，而这回答恰恰让罗砚伦意识到她确实看到了什么，他放开她，站起来捡起被掷到地上的那把障刀，一下就插进了雪凌澜身旁的桌子上。
“不说的话，会死。”
“如果你会杀我，那我早晚都要死。”雪凌澜回复道，经历了刚才的幻境，她好像已经不再恐惧，面对罗砚伦的威胁，她甚至觉得有一些好笑。
罗砚伦看了看她手中的海流火，剑上的戾气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她分毫，罗砚伦眉头皱了一下，收起了一贯的轻蔑：“小公主，如果你愿意说清楚刚才的经历，我可能会改变原本的想法。”
“你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想法，我都不想知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不然就直接告诉我，你准备把我如何处置。”
罗砚伦赞许地点点头，示意她把酒拿过来，但雪凌澜并没有理睬他。
“陆擎想要活的公主，但缺条胳膊少条腿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罗砚伦说着，做出上下打量的样子。
“只是如此而已吗，北海之王？”雪凌澜哑然失笑，“除了酷刑折磨和言语讽刺，你还准备了什么别的手段对付我？若是想做万东牒的走狗，甚至是走狗的走狗，你现在做的这些，可还远远不够啊。”
雪凌澜的话少有地让罗砚伦沉默了一下，万东牒的走狗这个词令他分外不爽。但他竟然没有驳斥或者愤怒，这个反应让雪凌澜有些心凉，难道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替万东牒卖命的家伙吗？
“别着急，小公主，好酒得慢慢喝。”罗砚伦拿过绡藏金，大饮了一口，还不忘咂咂嘴。沉睡被海流火打断，他的疲惫感依旧强烈。
下一刻，他拍了拍手，舱门一下被撞开来，几个人抬着一个被打成重伤的人进来。
“这个人，你应该还很挂念吧。”罗砚伦放肆地笑着，一边看向脸色大变的雪凌澜，一边走过去把酒递到那个人的面前。
那人把头别到一边，朝着罗砚伦啐了一口。他半裸着上身，鞭伤的印痕深可见骨，海盗们甚至用铁烙灼伤了他的背部，用以支持羽翼飞行的凝翼点四周伤痕累累，他很可能因此彻底丧失飞行的能力。
“月信川！”雪凌澜放下海流火，一把推开旁人，把重伤的月信川抱在怀里，他的身上全是血，全身都因为被撕扯的疼痛而剧烈地颤抖着，但是他没有屈服，双眼死死地盯着罗砚伦。
“老朋友见面，果然是感人肺腑。”罗砚伦啧声道，“酒我这里多得是，不如给你们摆个局庆祝一下？”
“公主……”月信川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对不……”
“别说了。”雪凌澜心疼地看着这个一路护卫她的同伴，情不自禁狠狠地瞪视罗砚伦，“正面打不过羽族舰队，就用这种卑劣手段来对付我，你这样算什么英雄？”
“哈，正面打不过你们的舰队？”罗砚伦玩味地看着她，“你又没经历过，怎么敢轻易下结论？”
“羽末省能救走羽翎，一定是曾拦住过你。以白荆花的实力，正面对抗你赢不了，最终能够把我带走，你是用了什么诡计？”
听到雪凌澜的这一番话，不仅仅是罗砚伦，就连旁边的海盗都笑了起来，他们狠狠地踹了月信川一脚，而罗砚伦的不屑夹杂在笑声里：“既然我说的话你不信，那换个人说好了。”
月信川陷入了莫大的痛苦中，迟迟没有开口，他眼中原本的骄傲不见了，被过度摧残之后，他眉宇间的傲气也在逐渐消失。
“公主，羽将军……的确没选择带走你……”他说出这句话，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什么意思？！”雪凌澜不可思议一般地看着月信川。
“海督与罗砚伦一战，胜了罗砚伦，但只带走了羽翎。”月信川痛苦地说着，他当时被缚在影龙号中，目睹了事情经过——罗砚伦让羽翎装扮成公主的样子，但最终羽末省却没有戳破，带走了羽翎，假装这就是白荆花的公主。“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可能他真的放弃了我们，公主……”
“倘若正面打的话，影龙号确实不是你们白荆花的对手，羽末省若是还用之前那种迂腐的思想，一心救你的话，我可能现在已经葬身鱼腹了吧。”罗砚伦讽刺地说着，“可惜，他这次却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你想说什么？”
“还是那句话：羽末省可保白荆花舰队长盛不衰，但你不行。”
“羽将军一心为国，绝不可能弃我于不顾！”
“不可能弃你于不顾？留下你，让你回去添乱吗！”罗砚伦冲着雪凌澜大喊了一句，这句话把雪凌澜的气势生生压下去，“羽末省抛弃了你，但同样的，他守住了该守的东西！”
“你这种温室里生长的娇贵公主，自认为人命重要，但羽末省从军几十年，他会不知人命的重要？你的一意孤行，让你的舰队缩水了一半，你知道这让羽末省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吗？一方面是一个不成熟的公主，一方面是王朝只许胜不许败的舰队，换作是你，你会怎么选？”
雪凌澜沉默了，她望着罗砚伦，心里清楚对方说得很有道理。但她回顾自己过去的经历，依旧坚信，白荆花的振兴并非只有一条路。如今她没有抱着逃避之心去看待眼下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了。
“我是白荆花王朝最后的血脉，我不是一名海军，也绝非海盗。海上的生存法则，与王室的信念，会决定我该怎样去做。”雪凌澜逆着罗砚伦的凌人盛气，坚决说道，“北王，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信念。我经历过最彻底的失去，也经历过漫无目的的逃亡，我在这大海上漂泊，不只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夺回我的故土，这才能守护更多的人。”
“我曾以为，我是不敢再面对更多的失去，所以才不停退缩。但现在，我问自己的内心，内心告诉我，我只是想要为已逝的翊王朝守护他们仅有的子民。”她看了看月信川，又补充道，“只要还有人在守护王朝，我就要为王朝去守护他们，而不是当一个只为生存的海盗。”
“说得好，但很可惜，”罗砚伦冷哼一声，“小公主，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罗砚伦走过去抓起月信川，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勾起嘴来残忍地笑着，“看来，为了说服你的主子，有些背地里的事情，必须得放到明面上来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