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茶园尽头,钻入密林屏障,天色愈发幽暗,夜色深沉,这片密林变得逼仄而幽深,视线里除了树就是树,哪儿哪儿好像都一样,我们迅速迷失了方向。
我说:你们谁知道方向?我们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柯苛刻有些心虚道:应该是吧,我一直都很道路正确的。
姬汤于是连声啧啧。
我猛地停下,说不对,我感觉我们一直在绕圈子,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你看这里有棵树,这里也有棵树,我们来过这里。
柯苛刻有点慌:那怎么办,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我强装镇定,安慰他说:放心,你不会死的,你未来是要当丐帮帮主的人,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呢?
说完,从旁边的树丛后头就站起来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为首一个大腹便便的麻衣老汉怒目圆瞪,说:你说谁当丐帮帮主!柯苛刻!你要当投靠魔头,篡夺丐帮帮主之位?
原本搀着我的柯苛刻一下子就软了下去:“蔡蔡蔡蔡长老……”
我有些吃惊,居然真的是蔡胜佛长老,他是什么时候运动到我们身边来的?
蔡长老说:太弱了,你们太弱了,我们在这里蹲了一个多时辰,腿都快蹲麻了,你们还没发现。我们就看着你们一圈一圈地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旁人哈哈大笑起来。我脸上一红,对姬汤和柯苛刻说:“你看,我说了吧,我们一直在一个地方转圈,你们还不信。你们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姬汤说:那没办法了,只有打了,我们一个穿越来客,一个先天剑胎,未必会打不过,你说是不是啊柯苛刻?
柯苛刻:蔡长老,不关我的事,我是被胁迫的,我和他们完全不认识啊!
姬汤:???
我说:柯苛刻,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中了金线蛊,没有我帮你压制,立时三刻就会发作。
柯苛刻:咳咳咳,其实蔡长老,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这中间肯定存在什么误会。
蔡长老一个箭步上前,蒲扇大的巴掌一挥,柯苛刻就飞到树上去了。他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中间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所谓隐情,你们要代表承露台去龙虎山就是不争的事实,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几乎打平了我们整个丐帮,还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丑,这就是最大的罪过!我这个人有个原则,逢五不杀,今天你们运气好,正好是初六,我就不和你们多啰嗦了,自己走上来,我一人一掌,送你们上路。
姬汤挠了挠头:你等一下,你初五不杀,今天是初六,怎么我们还是运气好呢?
蔡长老双掌已经在身前挥出无数掌影,冷冷道:“因为啊,初五、十五、二十五这几天,我就会把别人打断手脚,捏断关节放过了那三天再杀!
话音落时,万千掌影已化作暴风,向我们席卷而来,所过之处,树木折断,连根拔起,乱石泥土相互激荡,仿佛暴雨冰雹,激射向四周。
姬汤说:让我来!
他伸指摁在太阳穴上,刹那之间,我们面前的这座森林突然齐齐倾斜下去,仿佛一座枪林瞬间化为拒马枪。
姬汤说:去!
我感觉胸口一空,紧接着,大地颤抖,眼前瞬间烟尘一片。
柯苛刻说:卧槽,救命啊,地震啦!
姬汤哈哈大笑,说:爽爽爽!就是好像玩的有点大。
烟尘散去,蔡长老双手捂脸半跪在地上,在他身旁,那十几个乞丐横七竖八倒在遍地树干之下,也不知道死活。
我说:姬汤,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这要弄出了人命怎么办,人家可是丐帮,名门正派,你现在下手这么重,以后我们怎么行走江湖?
说话间蔡长老站了起来,他摆了摆头,扭扭脖子,发出骨骼活动开的喀吧响声,说:“先天剑胎啊,上一个被我弄死的先天剑胎还是三十年前,这玩意真是稀罕货色,这么多年了,才终于又看见一个。”
姬汤立刻说:哎呀还没死啊,那我没办法了,大招已经丢了,蛋儿啊,下面看你的了。
姬汤这声“蛋儿”颇有二十年后的风范,喊得我浑身上下一阵蛋疼,看着蔡长老步步逼近,我忽然意识到了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这一刻,我师父应该学会一些新东西了。
我说:“来,师父你过来,我传你一门武功。”
姬汤说着“滚蛋”,一边连滚带爬凑到我耳畔。
我开始讲解凌霄千羽甘霖针的原理和法门。不得不说,我师父真的是个天才,起初的那一阵攻击让蔡长老多少受了些伤,他从十几丈外一点一点走过来的时候,我开始讲解入门篇,等到蔡长老走到两丈开外,姬汤就已经频频点头,表示掌握了第一种针法了。
他几乎是与蔡长老同时抬手,向对方发起抢攻。电光火石之间的一轮换手,姬汤胸部中掌,翻滚着栽了出去,而蔡长老那魁梧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七点血色仿佛梅花一般,次第在他的胸口绽开。
他脚下一阵踉跄,向后退开几步,身子向后栽倒,撞在一截树桩上后,徒劳地伸手拉着倾倒的树杈,缓缓坐倒下去:“你这是四川唐门的手法?”
姬汤躺在地上好半晌没爬起来,只是咯咯地笑。
我之前在唐秋芷手上的内伤颇重,现在靠着树桩坐着,有气无力。蔡胜佛喘着粗气,看着我,又看向远处半晌爬不起来的姬汤,他呼吸的声音仿佛拉着破烂的风箱。
突然他说:“柯苛刻,你起来,去把他们两个杀掉,你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一笔勾销。等我这届任期结束,就保举你进入长老会,你不是说相当丐帮帮主吗?未必不可以,进入长老会,你至少就有了角逐帮主的资格了!”
那边的树丛中传来一阵簌簌响声,柯苛刻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树枝碎石,甩掉一头沙土。
他说:“蔡长老,你这话当真?”
我的心就是一沉。
蔡胜佛嘎嘎一笑,说:“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蔡胜佛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子出道以来,可曾食言过一次?”
柯苛刻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到我们面前,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神很复杂,说:“我身上的金线蛊,已经解了吧?我感觉得到,我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我忽然感觉有些累,短短片刻的功夫,眼前这个人展现出了不知道多少张面孔,我已经没有心力去猜他哪一张脸孔是真的了。
我点点头:“你就当解了吧。”
柯苛刻垂下头,声音很忧伤:啊……你别怪我,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蔡胜佛厉声道:你还在等什么,快动手啊!
柯苛刻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我猛然发现,这把匕首寒光闪闪,刃口确是幽蓝色。这种幽蓝色,我曾经在某个月色如水的晚上在某地见过的。
刺啦一声,匕首没入胸口,鲜血涌出来,瞬间变成黑红色。
蔡胜佛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仅仅攥住柯苛刻的领口:“你——”
柯苛刻拔出匕首,反手又在蔡胜佛的咽喉上一抹,手法干净利落,蔡胜佛的千言万语,统统都被这一闪割断在了肚子里。
柯苛刻在蔡胜佛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收刀于腰,走到我的面前,把我掺了起来,说:“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我沉默不语。
柯苛刻又缓步走到姬汤面前,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姬汤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不明所以地一笑,放开握着匕首的手,弯腰将姬汤拉了起来,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姬汤说:“我从来没想过当丐帮帮主的事情。不是不在乎,而是感觉自己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你们两个的出现,让我感觉,没准我可以试一试,说不定我就真的成功了呢。”
他指着我说:“如果不是你最初勾起我的这个念头,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如果以后有人要以这件事怪罪我,首先要怪罪你!”
姬汤突然跳了起来:“他娘的,敢威胁我徒弟,老子现在就灭了你这个口!”
这话吓得柯苛刻立刻闭上了嘴巴。
姬汤继续嘟囔:“好一掌排山倒海,居然能打得我险些闭过气去,真不愧是人称铁掌无敌的蔡胜佛,可惜了,可惜。那个谁,柯苛刻,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当丐帮帮主的事儿,你不配!”
我也小声说:“可是人家以后的确当上丐帮帮主了……”
姬汤撇过头说:“那就是丐帮变成垃圾了。”
我其实很想说后来你有个徒弟也混进丐帮了,而且还当了眼前这个柯苛刻的徒弟,但想想还是没说出口,姬丁那事,估计很长时间里都会是我心里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