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箱子里躺着的，正是碧云。通体不自然的惨白，血几乎流了个干净。理应白色的里衣，此刻也染成暗红色。
夏衍拨开她的衣领，一道长长的利刃的伤痕，从她的喉咙处一直延伸到耳根后面，刀伤入骨，在流血过多身亡前，她也将因无法呼吸死亡。
与夏衍之前预计的差不多，凶手割开她喉咙的瞬间，血液喷射而出，形成了形状不同的血渍。
"你们，你们杀了碧云！"男子，怒声吼道，"我明明已经答应你们还回聘礼，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她！"说着，挥着沙包大的拳头要揍李家的儿子。
也是意图娶碧云的新郎官。
李家儿子身材瘦小，活动倒是灵活，飞快弯下腰躲过了他的拳头。
"放屁，你给我们送回来的时候，里面就装着尸体，我倒是想问问你，我好端端的聘礼怎么变成个死人了啊！我告诉你，别想跟我耍心眼，拿个死人糊弄我。"
两个大老爷们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相互叫骂。
夏衍吵不过他们，懒得再开口，扭头询问李家的二位老人。
"孽缘孽缘啊，以为讨到个好媳妇，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们老两口闭眼前也能抱抱孙子。"李家老爷子叹口气，手仍不住颤抖。
他们打开红木箱子的时候，尸体已经在里面儿了。
前天全家上下为娶妻的事儿忙活，李家儿子突然跑回来，大吵大嚷，说什么被骗了，新娘子要嫁给别人做媳妇。"开始我们还不信，合计他又不想成家找的借口。跟碧云名义上的哥哥当面对峙，对方全承认了，跪地求我们不要追究，他可以将聘礼悉数奉还。我们老两口不愿意惹这个麻烦，想出这种招数骗人的儿媳妇，我们李家也要不得。可是，今儿早晨他把聘礼送还回来，我们打开一瞧……哎！"
双方争执不下，男子指着李家儿子的鼻子，"分明是你瞧见满屋子的鲜血，撞见碧云准备逃婚，得知是个大骗局，所以痛下杀手，然后，然后把她塞进聘礼箱子之中的。"
"我，我有病啊，大费周章让你再把尸体给我送回来，等着被你们抓啊。"
"因为新房周围满是人群，你没办法处理，藏在新房里又怕被发现。你拼了命的催我运回聘礼，不就是担心被人发现，想弄回家里再处理掉吗？！幸亏，幸亏今天他们来问我碧云的下落，不然的话，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要见不到了。"
李家儿子自然不干，踮起脚仰头瞪着："放屁，分明是你故意将碧云的尸体放入红木箱子送到我这儿，企图栽赃嫁祸。"
"胡说八道！碧云是我的妻子！你，岂不是说……？
"行了！这是我李家的院子，不是给你伸冤讨公道的！"李家老爷子剁着拐杖，厉声训斥。
老人家到底有些分量，两人分到两侧，皆住了口。
"这位姑娘，你是个明白人，你说吧。"
夏衍先踱步至男子跟前，"我倒也有些好奇，昨天陈家拜堂吃酒的时候，你在哪？"
"难，难道，你怀疑我。"
"我刚刚查过，碧云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的8点至10点之间，几乎一刀毙命。这段时间，你的行踪可有人能证明？"
"拜，拜堂的时候，我一直在跟新郎官喝酒。然后，然后又跟宾客喝了些酒。"男子见对方并非开玩笑，有些晃神，"我真的没离开过，不信你问在场的人。"男子抹了把自己黝黑的脸，"我当时喝得太多，晕晕乎乎的，还是被陈家的婆子叫醒的。"
夏衍又踱步至李家儿子跟前，开口问道："你昨晚8点至10点，人在哪？"
"你们谁啊，用得着你们管吗？"李家儿子白了她一眼，自顾自找块儿阴凉地儿坐下，"爹、娘，瞧见了吧。幸亏这个惹祸的女人没嫁入我们家，否则人死在我们屋里，更要说不清楚，没准还要再讹我们一笔钱那。"完全不把夏衍放在眼里。
此时，消失许久的瞿天文再度出现在大门口，身后跟着细高挑和大板牙。
"哪那，凶手在哪？告你们最好自己趁早招供，少给我们找麻烦，大伙儿爷都少受些罪。"
夏衍嘴角，头一次感觉这俩人亲切，扭头问李家儿子："现在有人管得着了吧。"
细高条和大板牙亮出腰间的警棍手枪，对方的嚣张气焰立马烟消云散，堆砌满脸笑容，"嘿嘿，原来是警察的熟人啊，早说啊，警察办案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尽管开口问。"
"早知道这种痞子无赖不会乖乖听人说话的。"瞿天文得意地扬起下巴，说："怎么样，回来得及时吧，是不是考虑奖励意思下。"
"勉为其难，算你聪明，有时间再说。"几句话敷衍过去。
据李家儿子跟警察交代，当晚他去了柳条巷，那是天京城内有名的烟花之地，找个叫青青的姑娘，听了半宿的曲子，吃了顿饭，一直到凌晨才走。
"畜牲！居然又去那种地方！"老爷子气得脱下鞋子，照他脑袋猛抽，追得人满院子跑，边跑还变辩解，"还不都是你们天天逼着我成家，老婆被人抢了，找老情人寻求安慰吃个饭有什么不对的吗？！"
"再说！再说给你关警察局去！"
细高条被他们的家庭大战吵得脑仁疼，推着大板牙将男子和李家儿子铐住："少废话，统统带走，到局子里有你们说话的机会！"
估摸着他们进去少不了一顿毒打，夏衍想想自己当时真算幸运，居然还肯放瞿天文进来探望。
"我去验证下他说得是真是假，瞿天文自告奋勇揽过探访柳条巷的活。
几步路走得脚底生风，迫不及待赶路，否则也不会足足三条街后才发现后面跟着只尾巴。
瞿天文停下脚步，颇为无奈："不是说好一人负责一边的嘛，这种地方我比你熟，自己能搞定。"把搞定俩字咬得带着那么点儿特殊意味，调子里透着猥琐，加快脚步试图甩掉夏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想都别想。"夏衍望天状，"人姑娘赚钱挺不容易，你连她们的钱也惦记，好意思嘛。"
俩人穿过城中，来到著名柳条巷，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脂粉味儿。
这白天安静，犹若无人，到晚上才热闹。
几个似乎刚刚起床穿着清凉的漂亮姑娘，对瞿天文职业性地抛个媚眼，看得他春心荡漾，嘴角咧到耳朵根。
"咳。"夏衍重重咳嗽声，宣告自己的存在。那些姑娘觉着无趣纷纷散去，瞿天文好不失望："哼，等哪天赚了大钱，必须先来这儿玩几天，体验把醉生梦死。"
一路打听到最里面的屋子，见到了那个叫青青的姑娘。
那姑娘卸了妆显得很年轻，不过16、7岁的模样。得知他们是来打听李家儿子的事儿，施施然请他们坐下，抿着嘴笑了："哦呵呵，你们怀疑他杀人。一个看到血都能晕倒的主儿，也能杀人？简直太逗了。"
原来李家儿子有晕血的毛病，别说割喉，平时有人割破手指，都能把他吓出身冷汗，腿脚不利落。
"他呀，就是个纸老虎，嘴皮子的功夫。装得泼皮无赖，他家老爷子咳嗽声，他乖得跟只猫似的，大气都不敢喘。"听着她这话中竟带着怨气。
"你以为我们愿意干这行啊，让人瞧不起不说，要是能找个出力帮忙赎身的，哪管的着是老，是丑还是残，有个依靠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不过，上这儿来玩儿的人几个动真情，都是来找刺激的罢了。所以说，碰上个鬼迷心窍昏了头的男人，一定要狠狠抓住，可别让他清醒了，能捞钱的捞钱，能赎身的赎身。"
可惜李家儿子是个懦弱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元。嘴上心肝儿宝贝儿叫得好，但涉及钱财、赎身的事儿，立马当个缩头乌龟，每次都含糊其辞。青青白在他身上耽误了功夫。
昨天俩人整夜都在一块儿，互诉情肠，直至凌晨才离开。
"不如跟我们的盈盈学习学习，广泛撒网，没准真捕捞到几个，一咬牙也就把钱掏了。"青青话中带着酸意。"人现在远走高飞，换个名字洗白做少奶奶享受去了。"
李家儿子所言非虚，当晚的船家也可为他做证。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此事是熟人所为。
凶手距离死者非常的近，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趁其不备隔断了她的喉咙，血喷溅而出。
两人都有杀人的可能，但皆没有杀人的时间，难不成会分身术？或者……夏衍眯缝着眼睛，望着柳条巷的方向。
"还有个人。"瞿天文猛然想起，"新郎官。"
"你想啊，新郎官回自己的新房去见自己的新娘，谁都不会觉着奇怪。而这时候他恰好撞见要逃跑的新娘子，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骗，恼羞成怒，愤恨之下动手杀人。"
"很合理，是个男人都难以忍受，不只是钱的问题，简直是对人格的侮辱。"
俩人再次回到陈家，那陈家儿子似乎没能理解他的话，软绵绵咕嘟出句："不是我……"实在不像气愤之下直接动手杀人的性子。
跑了大半天，早饭尚且未来得急次，瞿天文忍痛大方一把，点了两盘肉馅的包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哼，个个装得跟小绵羊似的，我看就是李家儿子干的，跟柳条巷的青青串通好做假口供。"
"那青青自己不是都说了，只要有人肯给她们钱赎身，她们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夏衍趁他不注意，又悄悄跟老板要了两个茶叶蛋。
"如果李家儿子真是打算杀了新娘子，同青青远走高飞，何必大费周章，又叫人把尸体送回他家中，杀了人直接跑多好。"
对啊，那个人为什么不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