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姐姐？”萧墙见她落泪，想必是忆起了什么伤心事儿，刚准备上前去安慰几句，顾寒却先一步转过身来，脸上虽有泪痕，但已被丝绢拂去大半。
“无妨，让你担心了。”
两人在亭中坐了会儿，见雨停了便走出亭子去。下山路有两条，一条是他们来时之路，一条向西直通去往长安的官道。那女子拿着伞指了指向西的路，笑道：“小弟，那我就先去了。”
“姐姐当心些。”萧墙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眼瞧着是要入冬了，看样子萧狗儿这是半会儿是离开不了云水镇，索性在这儿先找个地方栖身，待有了盘缠再作打算。
反正长安离此不过五日路程，用不着那么赶。
翌日清晨，萧墙昨日厚着脸皮又在客栈的马厩里赖了一夜，起来时只觉得肚中饥饿难耐，便想去码头上看看有什么差事儿可谋。
如今将要入冬，河上的上船少了许多。
毕竟这凉风刺骨的天儿，愿意跑船的船老大已经没多少了，所以需要的苦力自然也比平时少了许多。萧狗儿望了一圈儿，还真没找到需要人手的地儿。
万般无奈之下，他便将自己靴子里那最后的三个铜板儿掏出来，在小贩那儿换了俩大白馒头，就着火堆上烤热的河水凑合了一顿。
可他毕竟是个猎户出身的娃子，一顿不吃肉是真的浑身难受。他便拿上了自己的猎弓与竹刀、匕首，准备去云水镇外的洼地里碰碰运气。之所以不去山林，是因为先前灾民过境之时，这里就连那些腌臜的田鼠，都被那帮饥民给抓绝了种。
洼地里鱼反正他是不指望了，但若能抓到个田鸡啥的，他也好将就将就。
只可惜事与愿违，这儿别说是田鸡，就连能吃的野菜他都没看见几株。没办法，萧墙是个粗人，能干的活儿很有限。眼瞧着快要入冬了，加之又有许多难民从东面而来，这云水镇最不缺就是卖力气的。
只有当肚子咕咕叫的时候，萧墙才明白过来，当初萧乞儿让他学识字的时候的良苦用心。他窝在街边商铺的角落里，这里至少能少受些冷风摧残。望着人来人往，他开始怀念起自己之前在萧家寨的日子。
如今再想起来，倒不是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让族人感到害怕，而是这帮人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跟他急眼，这才任他莽撞。
想到这儿，萧狗儿抱腿蜷缩在角落里将脑袋塞进怀中，毕竟这样能暖和一些
却在此时，他的身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小哥哥，吃吧？！”
待他抬起头来时，却见得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手里拿着一块炊饼放在了他的膝盖上，甜甜的笑着。
见他抬头，这小姑娘便笑着跑开了，躲在路面站着的一位老妇人身后。
那老妇人慈祥的笑着，道：“这娃娃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孩子你就拿着吃吧，莫要饿着。”
老妇人这样说的时候，那小姑娘还时不时从她背后探出脑袋来看几眼，与萧墙目光相交便又收了回去。
“多谢……”萧墙将这饼给塞进了嘴里，明明是无馅儿炊饼，在他嘴里却吃出了盐巴的味儿，还越来越浓烈。
待她们走后，萧墙将这饼剩下一半塞进了怀里，因为这东西于他而言可不单单是粮食，亦给了他活下去的念头。
长安，他就是爬！也要爬到！
日夜之后，云水镇街上便没什么人了，毕竟这些日子先是反叛继而饥荒，时局不稳老百姓在夜里便不敢随处走动。
萧墙去菜市场敲了敲，趁着无人照看，熟练地从那水果篮子里“拿”了俩鸭梨藏在自己背后的包袱里。
然而不同以往的是，这回他拿的时候，在那鸭梨的篮子里放上了自己用河边芦苇编成的便鞋。
自他白天听过那小姑娘嘴里发出的天籁之音后，他的心自那时开始便有了底线。
月明星稀，街上除了打更人外便只剩下巡街的官兵。由于秦阳柳氏作乱，如今关中各处皆已行了宵禁，所以萧墙这会儿在外面游荡，若是被人抓着那可是要坐牢的罪。
好在他毕竟是猎户出身，身手比起寻常人还算不错，没费多少功夫便绕过官兵到了镇口。
待他最后向东看了一眼，轻叹无语，随即背着那个不大的包袱，顺着官道朝西行去，若他想的不错……只怕今生再无重归秦阳之日。
在同个夜晚，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位头戴红簪的女子刚从官道旁的驿站里撩帘走出。她手中的弧刀滴血，店内的窗户纸上沾染的血珠像极了腊梅，衬在上面与窗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里面又走出一位手持短刀的斗笠男人，见她站在门口收刀入鞘，便问道：“夫人，这帮人都是白玉军的探子，那封信我怕……”
“雨叔莫慌，若柳家之事当真是有人陷害，那么这帮渣滓，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以祭柳氏在天之灵！”
话罢，孤傲寒跃上白马，瞥了一眼客栈里面躺着的官军尸首。
“那……那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孤雨询问道。
“烧了。”话罢，孤傲寒骑马扬鞭，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孤雨叹了口气，自从柳临岚死后，孤傲寒的性格越发变得奇怪。时而温柔似水，时而阴鸷如妖，让他摸不着头脑。
之前老王爷已经飞鸽传书于他，让他火速带着孤傲寒回燕云去。可如今孤傲寒一心只想为柳家报仇，又岂是他三言两语能够说得通的？
早些时候他们在此住店，恰巧遇见了几位白玉营的士兵打尖儿。在得知他们手中有机密书信后，孤傲寒便拔刀出手，将这帮人斩杀殆尽。
她倒是痛快了，可苦了善后的孤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老王爷赐给自己的金龟赠与店家，让他们将此物当了做盘缠逃命去，毕竟官家死在了他们店里，若不是怕便是杀头的罪。
孤雨将火把扔进了倒满酒水的驿馆之中，待烈火燎原之后便跃上马匹，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燃烧的桌椅，叹了口气。
“唉……看来这大殷当真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