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天师寺驱妖门，大雨。
“哗——”暴雨如注，狂风带雨拍打在驱妖门府前，雨声嘈杂切切。崇真枢部的大厅内，几位宗门的长老如坐针毡，他们在等待着一个消息，一个吉凶未卜的消息。
“嗒，嗒。”几点急促的脚步声踏雨传来，众人朝枢部的门外望去，只见一人影在大雨中现出身形。
一个男人裹挟着一身风雨踏上了枢部门前的台阶，他那一身黑金色的驱妖服被雨水浸透，还在不断地往下淌着水。男人斜背着一个黑木长匣，他抬起兜帽，视线穿过被打湿的发丝，冷冷看向厅内的众人：“崇真理部钟卫风，见过枢部宗门长老。”
“说结果！”一位白发的长老猛地站起身，他抬手锤向桌面，震翻了茶盏。
见众人皆屏气不敢出声，钟卫风将背上的长匣卸下，匣盒撞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回长老，经理部确认，钟刑、杨旗二人在任务中遭遇不测，”钟卫风拨开长匣的开关，声音冷若冰霜，“下落，不明。”
“哐”的一声，黑木匣被钟卫风打开，望着那匣子里的东西，白发长老“扑通”一声跌坐回椅子上，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作孽，作孽啊……”
“告辞。”钟卫风阖起匣，抖了一下袍上的雨水，提着长匣转身走入门外的雨幕，置耳旁那些纷杂的论骂声于不顾。走出驱妖门府后，他站在雨中，任凭冰凉的雨丝拍打在脸颊上，攥着匣带的手更紧了几分。
“刑，旗，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照顾好离儿和慈儿的。”钟卫风紧咬起牙关，将长匣重新背回了背上，他满面水痕，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安心上路吧。”钟卫风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而在他背上的黑匣之中，一把断刀正安静地躺着，碎裂的刀上满是伤痕，原本洁白的刀身已被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风雨之中，一个男人的落寞背影渐渐远去，他踏在雨水中的每一步，都溅起了梦破碎的声音。
二
天师寺大殿前，几乎是同样的地点，站在两位曾亲密无间的少年。
“铛！”兵刃交接，一簇明亮的火花一闪即灭。
残月悬空，月下的天师寺显得雄伟而孤独，主寺的大殿前，钟有狐眯着眼看着钟离，见钟离握着龙渊的手微微颤抖着：“怎么了，你的刀法应该不止如此吧？”
“为什么……”
钟有狐扛起长刀：“嗯？什么为什么？是问我为什么屠门？还是为什么回来？”
话音刚落，钟有狐就感到一股凌厉的气息朝自己涌来，他定睛一看，只见钟离用右手死死握住了龙渊的剑刃，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天师寺的大殿之前。
“钟离，你知道为什么七星龙渊一直被封存在寺中吗？”钟有狐微微一笑，将长刀的刀头对准钟离，“并不是因为钟馗使用过它，而是因为它是用妖血铸成的。驱妖士却要借助妖的力量，这在驱妖门的那些老东西们眼里就是奇耻大辱。”
钟离手中的血忽然开始倒流，被吸入了龙渊之中，漆黑的剑身开始抖动起来，它化作一股黑水流进了钟离的手中，紧接着，漆黑的龙鳞从钟离的右臂上生长出来。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屠门？”钟有狐缓缓睁开眼，“因为驱妖门就像你手里的那把龙渊剑一样，早已没有未来，只能是个悲剧。”
“悲剧？”钟离苦笑一声。
钟有狐忽然愣了一下，在钟离那张苍白的脸上，他似乎看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驱妖门的未来，明明就是你亲手断送的。”钟离低头看了看黑龙爪，一把将它握紧，“那场妖火把钟家上下七十余口烧成了灰，这就是你所谓的未来！”
说罢，钟离抬爪一挥，黑鳞过风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振鸣，漆黑的妖气化作几道利刃飞向钟有狐，势如破竹。看着迎面劈来的妖气，钟有狐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他将长刀在眼前一横，轻轻吐出一个字：“宴。”
毫无预兆，天师寺在月下的影子忽然开始扭动起来，黑影瞬间拔地而起，宛如一只饿兽，竟一口吞下了黑龙爪的妖气。
“我不恨当年的那场火，也不恨你，那场大火因我而起，而你也只是尽了你应尽的职责。”钟有狐身法极快地穿过黑影，只见刀光一闪，长刀的刃已经落在了钟离眼前。
“铛——”钟离抬爪一挡，双膝一软，半跪在地才勉强接下了这一刀。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钟离，钟有狐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此生唯一所愿，只是替慈儿报仇，仅此而已。”
“什么？”钟离的双瞳一颤，手上险些失力，“你说什么，报仇？”
“六年了，你也该做好觉悟了。”抬起刀的同时，钟有狐一个侧身将钟离踢飞，然后将长刀横在了身前，“宗门和分门当年结下的血债，由我们来亲手了结。”
“宴。”钟有狐再次轻声唤出这个字后，地面上的黑影开始疯狂扭动起来，宛如深渊中的万鬼爬出了地面，散发出浓重的妖气。
“杀人凶手！你还在装什么高尚！”钟离的眼里满是血丝，他想要抬起黑龙爪，却发现龙爪被黑影死死缠住，动弹不得。听见钟离的话，钟有狐并未反驳，反而是平静地回答道：“是，天师火案确实因我而起，我向你保证，在这件事结束后，我会自行了断来赎罪。”
恰逢此时，一阵晚风吹过天师寺，它绕过高大的朱砂柱，惹得屋檐下挂着的铜铃摇摆起来，发出“叮——”的几声脆响。
“但是小离啊，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钟有狐用冰冷彻骨的目光俯视着钟离，缓缓说着，“六年前，在天师寺纵火烧死钟慈的人——
——不正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