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问题，你去帮琴！”银发的少女一边和红血刽子手对拼一边大喊，她手中的银色战刃不知是什么金属构成，如此激烈的战斗仍然毫发无损。霍尔顿一时反应过来，他像风车一样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希望能从面前惨白色的海洋里面找到一条通路。
然后，他看到了琴的身影。
兰森德尔修女像是海潮里静谧的礁石，没有任何一只骷髅注意到她。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脚下的阴影像葡萄酒的颜色一样淡。所有憎恶着生者的骷髅都从她身边绕行而过，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于空气中。
看到在白骨的海洋中载沉载浮的霍尔顿，琴·简格拉指向那柄大弩。
少年深吸一口气，他点了点头。
在那一瞬间，少女动了。
黑发的少女像是白色的闪电一般从骷髅的海洋中穿过，背后的怪物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片；与此同时，霍尔顿扔下了手里的木棒——他还记得自己该怎么办。
他向后一步，在红血刽子手的斧子回身砍到他之前，一肩靠了过去。鼻端问道的腐朽气息仿佛是死亡本身，而少年眯着那双渐渐血红的眼睛，闪电般地弹出手臂。
亡灵向后刺的斧柄落空了，因为霍尔顿几乎从背后抱住了它。银色的流光撞击在斧刃上，怪物一瞬间失去了平衡，而霍尔顿，从骨骼的间隙中，抓住了斧子那铁黑色的把手。
他默默地站定。
少年浑身的肌肉像是弓弦一样绷紧，随着咔拉一声骨骼折断的声音，他硬生生地把斧头从怪物手中抢了下来。而后，他向外一甩，菲苾同时横切，两人把这只巨大的怪物砍成了四瓣。
银发少女还没来得及问霍尔顿在搞什么鬼，少年就带着巨大的斧子跳了起来——不如说，他将斧子扔向空中，然后自己跳上去握住了斧柄。随着一声巨响，他和斧子一起像是流星一样砸在了巨弩旁边的骷髅海中。无形的冲击波扫过地表，周围的骷髅稀里哗啦地倒了下去。
然后，他抡起斧子，砍在了自己身后的地面上。
面前仍然是弥漫的黄色雾气，他根本看不到那只怪物的位置。不过地上还有三发石弹，他可以碰碰运气。他捡起一枚炮弹，填装在武器上。
仿佛是神明听见了他的疑虑一般，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似乎是另外的几个佣兵小队的阵地中，卷起了一阵狂风。一开始不过是令人不在意的空气流动，可是随着震颤着以太的咏唱声，旋转的空气越来越快，最后，在法师的最后一个词落地的时候，那道龙卷风爆炸开来，将雾气一扫而净。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会被视野内无穷无尽的骷髅兵大军而吓得发抖，少年却纹丝不动，他稳稳地站在地上，端起弩炮，瞄准了前面的白骨鹿头。地面微微的抖动一直没有停止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去瞄准。
怪物的眼神越过千万人看向了他，发出愤怒而绝望的怒吼，整个战场的骷髅兵都转换了方向，一瞬间，霍尔顿仿佛成了骨海的旋涡中心。
但是那些都没什么用。
因为少年已经扣下了扳机。
如果说这种距离上这种目标都会打歪的话，那他就没脸面去见艾斯特斯了。
重弩弩身上亮起闪耀的魔法纹路，无尽的魔力从石弹尾部的法阵中解离出来，化作推动它行进的以太喷流；而弓弦上闪着银色的光芒，为石弹的飞行提升了更快的速度。
随着少年的脱手，他面前的弩炮中，喷射出了一道彩虹——
没错，只有彩虹能形容这幕令人惊叹的场景。弹头带着足以把一座小山丘夷为平地的威力向着预定好的目标飞去，而剩余的能量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射流。霍尔顿的皮肤被烫的滋滋作响，整把弩炮因为以太的超载而产生了极大的热量。
但是少年忘了松开。
在他面前，美丽而致命的彩虹命中了巨大的鹿头。他的耳膜中响起一阵不属于人类的凄惨叫声——不，非要说的话，那是无数个人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的声音。白骨的怪物并没有爆裂，而是消融在奔行的彩光里。石弹去势不减，在对面的墙壁上刺穿出细长的坑道。随着地震般的巨响，木石结构的地堡跌倒在地上，骷髅们像是失去了动力一样变成枯骨散落在地上。
霍尔顿眼中的红色慢慢褪去，他回头去看自己同伴的情况，琴正从一片白骨中站了起来，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她看了少年一眼。
仿佛交流过无数次一般的熟人一般，他理解了琴的意思。
他又拿起了一颗石弹。
众人的欢呼声中，地堡突然炸开，砖石和碎木四处飞溅。一片烟尘下，由无数白骨组成的巨人掀开限制它移动的地堡顶棚，站了起来。
“这这这……”菲苾在他身旁咬着牙：“这是什么？太犯规了吧！”
骸骨巨人发出怒吼，随着它的每一步行进，周围的停滞的骷髅都会吸附到它身上。很快，当它越过几十米的距离来到霍尔顿身前的时候，它已经快要撞到墓窖的穹顶了。
一只苍白的小手按在了少年的手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枚火红色的石弹填进弩身。
琴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他还能不能忍受的了。
霍尔顿只是端起弩身，对准了面前顶天立地的敌人。和那怪物相比，他们仿佛一粒微尘。
两个人的食指同时搭在了扳机上，少年认真地向身旁的少女点点头，琴回以轻松的，令人心安的笑容——很难想象那样一张无机质得如同冰或者铁的小脸上能出现那样的笑容。
这个笑容我见过，我见过很多次——而那绝对不是这个修女，不是她自己的笑容。他吐出一口气，瞄准了怪物的头顶。
脚下的大地摇晃了起来，仿佛是整个墓窖都在哀嚎。菲苾几乎是拼命地大吼：“快走！别管它了！”
他们上层的建筑抖动起来，尘土和碎石像是下雨一般落下。霍尔顿的手稳定地像是铁铸的一般，他毫不犹豫地打出了那发石弹。
红光一闪而逝。
墓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激烈的战斗了。
巨人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下一刻，无数的金光从它体内放射出来，像是温柔的晨曦。
连绵不断的轰隆声从脚下和头顶传来。红色的石弹轰开了头顶的地板，整个建筑结构在金色的光辉中垮塌了下来。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少年和少女最后的动作是缩在了巨弩的旁边。头顶，像是神罚一般的石板从天而降，将整个第三层埋在了一片废墟之中；脚下，第三层的结构本身已经坍塌下来。
霍尔顿意识里最后的画面，是他拉住了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