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凌伯扬茶馆巧说书，霍尔顿陋巷遇敌袭
自海禁取消二百年来，大秦总共开放了十六个港口，东西两岸都有；而泉州港，是这十六个港口中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揣着梦想或者阴谋将自己的船只停泊在早已人满为患的港口，在半柱香的和海事司扯皮的过程之后，登上这片神秘的东方国度的土地。
当瑞兰德的新人水手们在满大街地寻找酒吧的时候，热爱生活的老水手们已经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泉州港的勾栏，这些具有大秦特色的娱乐设施能像每一杯朗姆酒一样，让他们忘记大海的恐怖和颠簸。
但是，客商们通常没有时间去寻欢作乐，他们的时间很紧张，入港的第一刻就要准备好休息的地方——在大秦，不论你是打尖还是住店，客栈都是唯一的选择。虽说人生如逆旅，但是真的住在这些地方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人生可能不如住客店艰难。除了难以下咽的食物，还有无事生非的店小二和一不小心就会碰上的介于黑店和正常客栈之间的店面。坊市里面流传着一句著名的俗语：“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无他，这些人让钱包瘦下来的能力还要超过在海的那一端的财富女神沃金的牧师们。
而大部分客商的唯一娱乐，就是在准备去和当地的那些难缠的商户交涉之前，去附近的茶馆听上一会评书。说书先生比起花魁，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开展业务。
就比如，现在的仙灵茶馆的大堂里面。
团团围坐的客人中间，白衣方巾的少年好整以暇地一拍手中的醒木：“有诗云，邙山楼头天机显，北疆月里奇策出。纵说兴亡多少事，不如樽前酒一壶。上回说到，天机阁少主叶青宁趁夜赶出邙山去……”
在座的不少都是熟客，也早就听少年讲过这《大俞朝通俗演义》，然而他们还是愿意花上几钱银子来一杯清茶，再听一遍。至于那些外国来的友人，瑞兰德人，埃科斯人，此刻更是认认真真地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去。要知道，这位名叫凌伯扬的先生可不是每天都会出现在茶馆里的，每当他带着新的故事下楼的时候，茶馆里面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茶博士提着长嘴壶，给客人们续着水。茶馆的老板坐在柜台前面，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听着评书。虽然他的眼珠子不断地转动着，但是手上的账目却有条不紊，没有记错任何一笔。仙灵茶馆是整个泉州港最大的几家茶馆之一，老板其实是个克鲁德人，但是他在大秦生活已逾二十年，早就把自己当做了秦人。
至于凌尘，少年在泉州港已经待了一两年了。他本是荆人，少有才名，领元德十五年二甲第三名，乃是翰林院的庶吉士。未几，朝堂上严党逞凶，宦官肆虐，少年的老师正是和当朝宰相严华政见不合的徐党党魁。他做了几天太子伴读，趁党争还没危及自身，丢下官身，直接就溜之乎也——这也是他老师的吩咐。
凌尘扫了一眼客人们的神情，端起茶杯润润喉咙，拍响醒木：“却说那叶青宁……”
话未说完，茶馆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尘土飞扬中，一男一女默默地走进了茶馆。少年继续讲他的评书，扫了一眼两人。男人——不如说男孩——是个精灵，有着一头闪亮的银发，背着巨大的琴箱；女孩的头发编成一条长辫，背着一个不算小的行李包，腰上别着一把杖——这身打扮肯定不是大秦本地人，倒像是那些第一次来秦地的冒险家。
“……那吴忧素有国士之称，此刻听了叶青宁此言，心下登时有了一计……”说书人别开视线，继续看着面前的客人们。泉州港每日不知要来多少各国的奇人，发生多少闻所未闻的异事，他上次还在大街上见过一个裸奔的，一边喊着什么他是第一才子之类的鬼话。
让他注意到这两人的，主要还是那个男孩实在过于漂亮——他身边的少女相貌并不出众，是那种看过了之后就会忘掉的平凡；可是银发少年带着一种闪烁而热烈的美感，让他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好家伙，我可不好兔儿相公这口——这厮这身皮囊可真不是盖的。他意识里微微一笑，没再注意那两个人。
茶博士添过三杯茶水，凌尘讲完了今天的演义。客人们纷纷散去，少年掏出十文大钱，温了一杯热酒，点了三样冷食：烫干丝，炒白果和一小碟酱牛肉。
他这个生活方式就是标准的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天，反正有不少回头客爱听，也不虞没钱。少年夹了一筷子烫干丝，有些咸。他抿了一口酒，想，泉州的烫干丝还是不如扬州的正宗……不过这城市还是不错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写……
凌尘起身敛襟，回头往家走。他的身后，那对男女旅者也站起身来，出门。
少年说书人转过两个街角，精灵少年和少女也转过两个街角。
凌尘站在他家的门前，那对少年少女也站在他家的门前。
他有点懵。
不太熟练的秦文从精灵少年口中念出：“通海巷……通海巷……是这里。”他扫视了一圈，午后的小巷里面只有凌尘一个人。不等凌尘开口，少年问道：“请问，凌尘凌伯扬住在哪里？”
说书人咳嗽了一声：“奇了，我就是凌伯扬，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叫霍尔顿·考菲尔德，是王明王尊德先生介绍我来找您的，他说您熟通天文地理，让我们来找您帮忙。”精灵少年向他点点头，真诚地说。
“师伯？”凌尘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肩膀：“那这个忙我还真得帮……不然我老师怕是要打死我。”他站在巷口，打算如果少年说出一个比较常见的地名就直接告诉他得了：“你说吧，你要找哪里？”
“枕鹤观。”霍尔顿字正腔圆地说。
“……哪？”
“枕鹤观，王先生说好像是个道观，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少年补充道。
凌伯扬捂住了额头：“整个大秦像这种道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让我怎么找？知道在那一省吗？”
银发少年摇摇头：“我就知道在一座山上。”
“大秦的大部分道观都在山上，这也基本上没有用。什么山？”说书人敲着自己的脑袋，希望能想起来这个叫做“枕鹤观”的地方究竟是哪。
“不知道。”霍尔顿摇摇头。
“感情你这是一问三不知啊……”凌尘叹了口气：“进屋说。”他拉着两个人走进巷子。在他们背后的大道上，三个路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喝杯茶。”少年的屋子很简洁，倒是和王尊德的习惯很像——除了桌案前的一大摞手稿之外。说书人拖出三张板凳，几人坐在上面。凌尘倒了淡茶。
“枕鹤观……枕鹤观……”他从床下拖出一个大箱子，翻着里面的手稿。霍尔顿抿了一口茶，只觉得惊人地苦。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喀嚓一声，小屋的门被不知什么人一脚踢碎了。
PS：八站规定章节名不超过十五个字，所以我想完整地把回目写上是不可能的。为了不影响各位的阅读体验，小说的章回名放在了章节开头，章节名仍然是概括式的。
顺便说一句，《天机阁》真的很好看！古二赛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