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的精神力至今已经有了极大提升，感知能完全覆盖整个唐园，送奚禄回房后，他能感觉到柔柔也已经回了自己屋子。
他不该现在就去打扰，于是忍住了好奇心，到了第二天晚上才找柔柔询问：“寺主还有找你吗？”
“倒没有……”柔柔抱着双腿缩成一团，罕见地露出忧愁神色，“他应该是让我自己想想，但我想来想去也就这样……”
“他要和你说什么？”
“斑虎死了，他想要我继任千妖寺的守护神。有时候我可以直接读取你们的想法，所以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觉得应该让白姐来做……爹现在应该也在考虑，找白姐会不会更好。”
无间终于了然，随即想到其中的关键：“找白姐的话，不是你们想不想的问题。”
“嗯，白姐肯定不依，想让她答应，至少得让我爹或者你和她上床才行……”
无间听到这么奇怪的条件，连忙调转话题方向：“当守护神需要做什么？变成吉祥物吗？”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用做什么。我爹还有不少灵兽好友，能再建立新的兽身，我的话，按照传统，大概会被挂在墙上，参与最终决策……”
无间想了想：“也没什么难的。你难道是怕你画像不好看？”
柔柔捂头：“对啊，在墙上挂一只老鼠的画像好奇怪哦。当然主要是，我觉得我不行……”
无间侧头看着她，不断思索说什么比较合适——柔柔太聪明了，他根本想不出好办法来。柔柔小声道：“无间你不用替我烦恼，这事与你无关。”
“我能陪你。”无间只能诚恳地告知，“要是我以后能当寺主，你愿意来当守护神吗？”
柔柔忽然眯眼笑道：“好啊。”
这突然轻松的语气像极了在说笑，无间并不在乎这说笑是真是假，只是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他突然确定了什么，就像久久在空中飘浮的植物种子终于接触到了土壤，他从此要在这片土壤中生根，再也不去念想别处的山水。
他紧张地小口喘息，向前跪行一步，把柔柔轻轻搂抱在怀里。
柔柔对无间这样的表现很惊奇，觉得背后肯定有唐岚在撺掇他：“无间，你的青春期到了吗？”
“我不够聪明，但我不会太傻的，我不想做后知后觉的人。”无间解释，“你帮我做了很多事，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喜欢我，我也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感激而已，我一定，只喜欢你。”
柔柔意识到这是凤凝雪出现后引发了他的情感波动，内心复杂，但最终还是被欣喜填满了所有滋味。她顺从地靠在无间怀里，小声笑道：“无间……你太可爱了，一直都像小孩子一样。”
“我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你要和我说，我一定努力改。”
“不啊，我喜欢你这样子。”柔柔搂住他脖子，仰头看他，“你是个很好的人。”
无间抿嘴露出微笑，俯头轻吻她额头。这两年来他学会了很多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包括如何温柔地表达出感情——他如愿以偿地成为像柳昭和唐岚那样的人。
“但你没必要非得做寺主，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柔柔推开无间，起身往外走，“我去和我爹说一声！”
“好。”这是要答应去做守护神了吗？无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莽撞地促成了柔柔的决定，连忙起身告知：“你不要勉强！”
柔柔转身一笑：“虽然有点勉强，但我来代任的话，总比别的灵兽要好——等找到了更合适的，再换也不迟。”
“好。”无间便点头。像柔柔这么无忧无虑的人，最终都要承担起一份责任。
这之后的每天清晨，他都去悬崖上坐着吹笛子。白姐不再给他指导，但有时会出现在他身后，看他一眼就跳入丛林中。
他经常在山崖上坐半天，闭眼听着鸟叫虫鸣，用精神力与周围灵兽进行最简单的沟通。他学会了使用驭灵纸，一只蓝鸟快速掠过山川，他闭上眼就能看到朦朦胧胧的景象，如同自己正在自由俯视大地。
他不断拓展精神力的边界，让驭灵纸尽可能飞得越来越远，终于有一刻突然闯入一片白色炫光之中。
他想要睁开眼，却根本无法动弹。
炫光渐渐暗下去，庞大的黑影突然把他视野全部占据。
无间发觉自己正悬浮在一个虚幻的空间之中，这感觉就像他曾经被天狗包裹的时候。他镇静下来，欣喜地转身张望，看到黑色与白色光影交界之处，柔软的黑色长毛散逸。
巨大的和红色眼睛在上空睁开，兽瞳如天神俯视下方渺小的人类。
“天狗！”无间仰头呼唤，惊喜地露出笑脸，“我是唐无间！”
红色兽眼缓缓闭上，黑影如暴风般朝着一个方向急剧收缩。天狗形成正常大小的躯体，白色的空间忽然如海浪般晃动，突如其来的色彩碰撞建构出画面，他们瞬间站在一片黄绿色草地之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天狗的地方，他已经把这个景色记得清清楚楚。
无间有了双脚落地的实感，天狗蹲坐在他前方，黑色的长尾巴轻微一晃，瞬间逆转了风向，泥土气息与枯草碎末扑到无间脸上。
天狗略微张开嘴，喉咙底发出低沉的人声：“我不在乎你名字。”
无间兴奋地向前走两步：“我需要你！”
天狗漠不关心地挪走视线，扫视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你我为何于此相遇？”
“是精神力，我在万里之外，正在用精神与你沟通……”无间深呼吸两次，稳定自己情绪后单膝跪下，再双膝跪地，躬身把头磕在地上，虔诚地请求：“斑虎陨落一事，想必你已耳闻。”
“耳闻。”
“我欲与空族一战，求你再赐予我力量，令我获得兽身。”
天狗慵懒地眯起眼睛：“为何这个姿势？”
“……这是人族的礼仪。”
天狗略一眨眼，终于认真端详他，能感觉出这是相当虔诚的姿势——显得人族卑微又弱小。
他曾经遇到的那个孩童不是这样的。那个孩童狼狈固执，弥漫着对这个世界强烈的怨恨，不畏惧任何力量，不惜一切代价要变得更强——仅仅时隔两年，孩童似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长大了。
他变得整洁有礼，磨灭了那锐利的锋芒，显得庄重沉稳，也因此丧失了那股令周围生灵都为之震颤的狠劲。
他变得像普通凡人一样，但这也是一个人类最好的结局。
天狗缓缓起身，侧过头即将转身：“你我不必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