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觉得自己白天不是很瞌睡，让师父驾车不像话，还是亲自驾车。红马在山道上奔跑，唐岚抱着无间坐在车厢里。
在颠簸中，无间醒了，又看着唐岚的耳坠出神。
“我可以送你一个，另一个我要留着。”唐岚之前没觉得无间能活下来，现在他说到做到，单手摘下了左耳耳坠，拎在无间眼前晃了晃。
无间的眼眸追着耳坠的光芒颤了一下，竟有了一丝神采。
唐岚把耳坠放入无间掌心里，握住他的手：“你命硬，可以活很久。我们先带你回中院，在王乐给你谋一份差事，别的谈不上，但保证你能吃饱饭。”
无间略微张嘴，意识逐渐复苏，抬手把耳坠推回：“不要。”
“很值钱。”
无间再面无表情地推：“不要。”
“好。”唐岚把耳坠戴回左耳，再用毛毯把他裹严实：“那你想要什么？”
无间好一会儿都没理他，唐岚也没再说话。车厢剧烈颠簸，意识恍惚的无间又有了瞬间的苏醒，抬手抓住唐岚手臂：“柳……”
他根本没记住柳昭的名字。唐岚道：“柳昭在外面驾车。我是唐岚，柳昭的师父，别人叫我唐月鸿。”
无间卯足劲盯着唐岚，努力回忆起柳昭确实提起过这人，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更用力地抓唐岚手臂：“我要——”
“嗯？”唐岚等他下文，觉得这孩子真不客气，力气奇大，竟让他觉得整个胳膊都疼。
“——灵脉。”
“……”柳昭给他灌输什么奇怪想法了吗？唐岚略微俯身靠近他，压低声音询问：“要灵脉做什么？”
“杀水族。”
唐岚平静地告诉他：“你不能再杀水族。水族已经把你逼疯了，你后半辈子不该再见到水族。”
“……”无间睁大眼睛，忽然觉得内心的一处角落崩塌。他开始挣扎着推搡唐岚，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唐岚紧紧抱着他，再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你会去一个没有水族的地方生活。”
“不要。”
“你必须去。”
无间摆脱不了他，终于凄厉地咆哮起来。
如果不能杀水族，那他宁可不要如此痛苦地活着！
“无间。”唐岚只是温柔地呼唤他名字。
无间喊得声嘶力竭，柳昭被吓得勒停了红马，撩开帘子看个究竟。唐岚正在压制力量爆发的无间，逐渐成型的天狗推不开他，只能把他也包裹进去。他依然冷静地对柳昭说道：“没事，你快把红儿控制住。”
天狗吞没了唐岚，很快吞没了车厢。红马果真受到惊吓，柳昭连忙勒住缰绳不准它跑，下一刻，膨胀的天狗把柳昭和红马也包裹进去——
然而仅仅遮天蔽日了这一个瞬间，黑色很快如潮水般退却，快速收回无间体内。柳昭一边安抚红马一边听车厢内动静，发觉无间的喊叫声已经变成了哭声。
师父果真造化钟神秀！
柳昭再次撩开帘子，惊喜地问：“哭啦？”
“管理好你的表情。”唐岚提醒。
“哦，好。”柳昭觉得自己此时笑起来像在幸灾乐祸，连忙摆出一副深沉的面孔，点头回应，“哭了就好。”
一会儿后，无间已经喊不出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唐岚用帕子擦他脸：“不急。”
无间又拽住唐岚胳膊，面色惨白地呻吟：“杀水族。”
唐岚现在又依了他：“好，可以，不急。”
“要灵脉。”
“好，也不急。”
“……”无间彻底安静下来。发泄了情绪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终于能顺畅地喘气。
初冬的空气吸入肺中感觉潮湿又冷冽，隐约中，他还闻到了山间泥泞的浑浊气息，车轮滚动时磕在小石头上的咯吱声也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感觉好些了吗？”唐岚问他。
“嗯。”他又瘫在唐岚怀里，眼泪还在流，面无表情地道歉：“对不起。”
“不用道歉。”
无间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还是继续说：“对不起。”
唐岚沉默，凝视他好一会儿，确定他情绪平稳后，轻声告诉他：“实话说，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很难再开出灵脉。想成为出色的灵师，七岁前就应该有。”
“……”无间嘴巴张开一条缝，但没说什么。
唐岚再补充道：“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柳昭也是十二岁才开灵脉的。”
正在车厢外面御马的柳昭忽然高声说：“我听到了哦。”
“听力真好。”
“毕竟我神经质嘛。”
唐岚觉得这人越来越难怼了，只得无视他，继续对无间说道：“就算没有灵脉，以天狗的实力，经过训练，你也能匹敌灵君，要有信心。”
“……”无间忘了灵君是什么水平，反应平平，眼眸目无焦距地看着空气，思维似乎又开始放空。
“无间。”唐岚唤了他好几声，无间才回过神，他再问道：“你想要灵脉做什么？”
“杀水族。”
唐岚再问他：“你仔细想想，变强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仇恨吗？”
“……”
“不急，慢慢想。”
无间听着车轮不断发出的碎响。离开苍澜已经一个月有余，他忽然难以置信自己再也见不到王殿并且远离了水族，他正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呼吸。他遇到的人温柔又善良，他也要去成为这么好的人。
无间缓缓支起身体，坐在唐岚身边，连续喘息两次后，笃定地仰头说道：“我想掌握自己命运。”
他不再受任何人支配，他的生命会重新开始。
唐岚笑着点头：“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做的事？”
无间思索。许久后，他凝视唐岚，轻声开口：“我想随便看看。”
“好，晴凰有很多好地方，你尽管看。再过一阵，天气更冷的时候，中院会下雪……等到那个时候，看看吧？苍澜应该见不到大雪吧？”
无间蜷缩身体，轻轻点头：“嗯。”
唐岚再搂住他：“你先来我们王乐住。你现在去单挑水族没有胜算，等你学会本事，变强了，再考虑反击水族的事，可以吗？人生一场，只要坚持得住，还是努力活得久一些吧？”
唐岚心里盘算得很明确，等无间真正变强的那天，水族应当早已被天武宗消灭，他无需再冒生命危险去完成自己的执念，到那时，他年纪大了，估计也已经什么都想得开。
无间沉默一会儿，再点头：“嗯。”
“好孩子。”唐岚抚摸他脸颊。无间这人并不固执，很听劝，算不上精明也算不上愚钝，一定很好养活。
一路上，唐岚时不时喂他喝水吃点心，被塞撑的无间昏睡过去，直到马车戛然而止时，无间突然因为剧烈晃动而苏醒。
“师父，没路了。”柳昭撩开帘子，焦虑地禀报，“本来有的，但地震后，前面成了断崖。”
唐岚心平气和地说道：“折返，换路。”
“太远了，要回先前的路口，起码得跑到晚上……”
“没办法，让红儿先歇歇。”
“是。”柳昭跳下马车，倒水给红马喝。
无间抬手，又抓住了唐岚手臂：“我带你们。”
“你可以？”唐岚难以置信。
“方向？”
“只要往西北方向前进，到达天原内陆，我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唐岚翻开罗盘确认方位，抬手给无间指明方向。
“嗯。”无间努力打起精神，黑色丝线发散。
唐岚提醒柳昭：“别让红儿跑了。”
红马见到车厢内洋溢出黑色，果真惊恐地扬起前蹄想要逃走。柳昭勒住缰绳大声呵斥它，下一刻，黑丝把红马也吞没进去——
庞大的天狗伏在断崖边，起身后舒展矫健的四肢，红色眼睛焕发光芒，纵身一跃离开断崖，攀上对面山峦的半山腰，再连续翻越几个山头，快速朝着西北方前进。
天狗与红马轮流赶路，半月的行程缩短为七天，终于靠近了中院。
“总算要到了。”柳昭叹气。
红儿一路跑得疯疯癫癫，已经被天狗吓出了毛病。
无间询问唐岚：“灵师不会飞吗？”
“那个太玄幻了。”
PS:切章节停顿处真麻烦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