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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七章 旧日蓝调

“长官,如果您需要聊聊的话……”陈羽莲坐立不安地偷瞄着身边的张松岚,从那场血腥的祭奠之后张松岚就没说几句话,现在他们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而且张松岚只带了自己和穿梭机驾驶员在身边。

张松岚还是没吭声,呆望着窗外被淡粉色覆盖的天地。

复仇的尽头是空虚,以前每每读到小说家们写下这样的话时陈羽莲都觉得这些无病呻吟的家伙是在扯淡,然而当复仇终于降临,在享受了短暂的痛快之后陈羽莲发现在那背后真的只有空虚。

单纯从利弊考虑去思考,复仇是不产生任何实际效益的,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复仇失败导致损失,所以复仇是只有具有多样化情绪的高级动物才独有的行为。大脑在复仇完整的一刻会大量分泌多巴胺给人以难以言喻的爽快感,然而正因为没有实际效益,复仇完成之后大脑中这个化学开关就会永久性关闭以阻止复仇者继续进行无效益的危险行动,无论复仇者继续做什么都再也不会被启用,这就是复仇尽头是空虚的科学解释。

现在陈羽莲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中,她敢确定张松岚和绝大多数海拉尔幸存者都在这个状态中,陈羽莲还有照顾自己的姐姐这个目标作为生存意义,无亲无故连称得上真心朋友的人都很少的张松岚有什么呢?保护这个世界的责任?别开玩笑了,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接受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啊!

陈羽莲开始可怜起这位被她视若神明的长官来,她也不知道卑微的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来可怜人家。

刚接触张松岚的时候陈羽莲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高深难懂,慢慢了解下来又觉得他算无遗策无所不能,直到现在,陈羽莲才发现他的算无遗策、他的无所不能都只能用在旁人身上,对于他自己,这个人是如此的笨拙,是如此的孤独。

如果神明就是这副样子,陈羽莲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做这份苦差。

在纪念碑下看到张松岚落寞离去的背影时,陈羽莲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上去抱住他安慰他,然而理智和视网膜上的抬头显示器阻止了她的冲动。

这幅为了杀人而生产出来的钢铁之躯,不擅长给人带去温暖。

困惑在陈羽莲的心灵中扭曲成虬结的荆棘,她连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张松岚这件事都根本没搞清楚,张松岚对他而言是长官?是一起复仇的同伴?是复兴故乡的恩人?还是其他更进一步的……

不,她没有这个资格,心中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冒了出来。

是啊,自己的手上究竟沾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又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多少男人当成电动玩具般玩弄,连陈羽莲自己都无法否认她这幅义体里面积满了污秽和诅咒,她还有什么资格向这个崇高的男人寻求更多呢?

自卑感油然而生,陈羽莲消沉了下来。

一个消沉的女人,一个呆滞的男人,大室女座人类文明半数军队的总指挥官和他的副官在穿梭机里肩并肩沉默地坐着,连专心于飞行的驾驶员都隐约感觉到后面的气氛,不适地挠了挠头。

半小时后,驾驶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总长,已经到您给出的坐标了,要降落吗?”

“啊,降落吧。”张松岚没有任何语气地答道。

“收到,开始选择降落场。”随着驾驶员的回应,穿梭机开始降低高度,最终在一片飞腾的雪花中停稳。

“长官,这里是?”跟着张松岚走出客舱,陈羽莲发现周围是一片多数房顶被大雪压垮的木质建筑群,规模称之为乡村都十分勉强,只能用聚落这种泛称来代指。

“我在这儿出生。”张松岚随口答了一句,熟门熟路地踏雪前行向某间外面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独栋木屋走去。

“这里就是……”陈羽莲好歹还生在海拉尔比较大的集镇上,她做梦也想不到张松岚故乡居然是这种被重重林海所包围、可能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不起眼聚落。

陈羽莲在发呆的时候张松岚已经走远了,反应过来的陈羽莲连忙快步追上去。两个义体人都不在乎寒冷的气温和有毒的环境,他们一直走到张松岚的目的地,张松岚伸手推了推木板钉成的门,早就被风雪给封死了缝隙的门纹丝不动,张松岚叹口气手上猛地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门板连同门轴一起被卸了下来。

“啊呀?”张松岚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苦涩笑容,破罐子破摔似地将损坏的门板丢到了一边。

屋子里的陈设和逃离故乡时候没有任何变化,有强迫症的父亲习惯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整理得一丝不苟,懒散的母亲则是每次做饭的时候都把厨房里搞得乱七八糟。门口放着父亲精细保养了很多年的老猎枪,客厅里母亲最爱的胶片唱机还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自己钟爱的历史故事集则一排排整齐地码放于书架上,寒冷的天气让潮湿不至于侵蚀那些纸张。

“我回来了。”对飞扬起灰尘的空气打声招呼,张松岚小心翼翼地在门垫上蹭干净了鞋子。

陈羽莲也有样学样跟了进去,虽然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跟进去。

给聚落供能的地热电机早就坏掉了,按了开关也只能发出干涩的噼啪声,外面还飘着雪,屋子里面有些光照不足,义眼的微光夜视功能不至于让二人撞上什么东西,尤其陈羽莲更是蹑手蹑脚生怕破坏了张松岚对于过去仅有的那点回忆。

最里面的屋子是属于张松岚的卧室,床头的挂架上放着一把明显比门口那把要新很多的猎枪,那是张松岚十岁时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父亲一直希望张松岚能子承父业继承他“聚落里最好的猎人”这个光荣职位,只可惜无论是母亲还是张松岚自己都无视了父亲的苦心,尽管在那场摧毁了这个星球的灾难爆发之前张松岚练就了一手相当不错的枪法。

厨房里乱得有点让人看不过眼,张松岚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老是因为母亲犯懒不愿收拾厨房和她吵架,随着他慢慢长大两人因此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少,与其说是顾虑还在成长中的张松岚,不如说是父亲实在拿母亲的懒散没辙最终只能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毕竟在张松岚的印象中那两位都是任性得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

附带一提,别看母亲懒散做菜却相当之美味,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偏僻聚落里用短暂夏季积累的干菜树果和父亲的猎获就能在整个冬天做出让人吃不厌的一日三餐并不是随随便便哪家主妇都做得到的,父亲能容忍母亲的懒散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这个原因,所谓抓住男人的心要首先抓住男人的胃嘛。

偏偏母亲的人生志向不是厨师而是作曲家,尽管她很清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奢望,还是用积攒了五年的私房钱添置了全家最贵的娱乐用品——那台过时几千年的胶片唱机,也不知卖给她的那个旅行商人是从什么星球的垃圾堆里淘来的。

而张松岚自己,他小时候既不想当个作曲家也不愿意子承父业去当猎人,反而是对历史这门冷僻生涩的学科情有独钟,大概是因为生于如此偏僻的环境吧,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动人心弦的故事总是让张松岚对漆黑天幕之外的世界充满了向往,那时候他曾经对星空发誓有朝一日要离开这片森林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历史学者,如今他自己变成了历史的创造者,却无法抑制地怀念起那些在窗边就着风雪无忧无虑地读书的日子来。

“长官……”从走进屋子起张松岚就什么都没说,只是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从他身上满溢出来的哀愁却充斥了整间房屋,让陈羽莲觉得揪心至极。

“嘘。”张松岚伸出手指对陈羽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胶片唱机前给机械装置上好了发条,一张黑胶唱片从储存盒里弹出,轮轴旋转,唱针落在胶片上。

古早到陈羽莲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曲目,慵懒女声中透着淡淡哀愁的旧日蓝调,张松岚双手扶着桌台闭起眼睛,表情渐渐柔和。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歌中如此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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