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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初次相识

未离的妈妈名叫梅莲溪,是附近一所普通高中的物理教师。

她与未离的父亲未然,是还在师范大学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恰恰是后者忧郁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她。他们的爱情很不被同学们看好,她的许多朋友都认为,像梅莲溪这样单纯而阳光的女生,不可能驾驭在她们看来总是在故作深沉的未然。

然而,他们毫无悬念地恋爱着,毫无悬念地谈婚论嫁,毫无悬念地成了一家人,又毫无悬念地有了未离。

未离很小的时候,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未然和梅莲溪带她坐火车的时候,经常会让她给车厢里的人表演节目;当时的火车还是古旧的铁皮火车,四人面对面围成一桌。小未离站在车厢中央空阔的过道上,绘声绘色地讲哪吒闹海的故事,讲完之后每每还会煞有介事地给大家深深鞠个躬,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得意。这经常逗得附近桌子的人连连鼓掌,车厢里笑声阵阵,很是热闹。

未离或许是受到文学系出身的爸爸影响,从小就在语言方面有着令人惊叹的天赋。她不断地被老师表扬,不断地带给这个家庭新的惊喜……

未离的父亲,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一本影响颇大的文学杂志的副主编。他们从一居室的小家搬到两居室,生活从一开始的紧紧巴巴逐渐宽裕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地幸福和顺利,直到十二年前的那一天。

那是一个暑假。未然在小未离的强烈要求下,开车带着未离到他工作的编辑部,让她参观爸爸工作的地方。编辑部的同事们看到可爱的小未离,都很是喜欢,几个年轻些的更是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饶有兴致地和她说话。她的童言无忌让原本安静沉闷的编辑部充满了活泼泼的笑声。

未然给正宅在家看电视剧的梅莲溪打了个电话,愉快地谈起小未离在他们这里有多受欢迎;梅莲溪听得满面得意,许诺说,晚上等他们回来,她一定要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来奖赏小未离的优异表现。

但她做好的丰盛晚餐,却一直摆在桌上。

直到冷掉,直到干皱,直到发霉。

当她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她疯了一般跑出门去,门都没有锁,直接跳进了一辆趴活儿的出租车,焦急和恐惧得语无伦次,花了好久才让司机明白她要去的是哪家医院。

当她到达医院急救室门前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世界崩塌了。

只剩下一小片残片还孤零零地挂在那里,那残片的下方,是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小女孩;是她残破的身躯,为她撑起了仅剩的一片世界。

——她唯一的女儿,仅存的亲人,独一的希望和意义。

当梅莲溪下班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并听说未离被送到了医院的时候,那种绝望感又攫住了她的心脏。尽管电话那头略显苍老的男声一直在强调“她已经没事了,只是一些皮外伤”,她还是担心得发狂。

当她冲进病房,看见女儿好好地坐在床上,身上没有绷带,脸色也十分红润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腿一软,险些跌到地上。

她身旁的少年急忙搀住她,扶她到未离床边的马扎上坐下。

未离笑了笑——她发现,在看到妈妈之后,她终于能笑出来了——她安慰妈妈说:

“我没事的妈妈,你别这么小题大做。”

“你这孩子,说了让你小心让你小心,你一个人去公园写生做什么?去就去吧,干嘛还专门往河边跑?居然还不小心跌到干涸的河道里,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是想急死我啊!”

未离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从妈妈口中知道了叶渊为她编造了什么样的谎言,不过为了不说漏嘴,她只是一味地用“我没事了”“是我不小心,没走稳”等等毫无内容的话安慰着妈妈。

梅莲溪用右手轻轻地把未离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温柔而忧伤地看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颊。未离因为她在大家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亲昵而有些难为情,本能地向后躲了一躲;妈妈的手停了一下,就放下来,转而握住了未离的手。

这时候,她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走了进来,站到她的床前,对着未离妈妈说话:“你女儿没事的,就是一些小伤,有点轻微脑震荡而已。”

未离觉得这个老人有些眼熟,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这是当初她随叶渊到传送通道所在的房子里的时候,从地下室走上来的那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没有记错的话,梓篱曾经叫他“闵爷爷”?

闵爷爷的话并没有安抚到未离的母亲。她似乎还没有从未离受伤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用很激烈的语气对他说:

“你们懂什么!这孩子患有无痛症,必须做全身检查才行!你们给她安排体检了吗?”

梅莲溪说完这串话,才自觉失言,冷静下来以后,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这位救了女儿的好心人?

“对……对不起,我是太着急了,才……”

“无痛症和体检的事我去楼上找医生问问吧,您就在这儿陪着女儿,”叶渊微微俯下身,对梅莲溪说道,“没事的阿姨,您刚才也是因为女儿受伤了才着急,爷爷他是不会介意的。”

叶渊说完,就离开了床边,走向门口。未离斜对面床铺的小女孩好奇地盯着他,叶渊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头对她温柔地笑了一笑。小女孩害羞地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梅莲溪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渊离开的方向,随后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对闵爷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救了我女儿!要不是您正好路过,真不知道未离会怎么样。……请问您怎么称呼?”

闵爷爷摆摆手,尴尬地笑着说: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我叫闵军,是文华大学艺术学院的美术教师,退休返聘的。刚才的是我哥哥的外孙,叫叶渊,也是在文华大学艺术学院,读大一。这孩子父母去世得早,现在暂时寄住在我这儿。”

“那我就称呼您闵老师了?”

“那,请问你是……?”

“啊,真不好意思,应该是我先自我介绍才对……我叫梅莲溪,在吉寺中学高中部教物理。这是我女儿未离,她因为身体有病,所以没有读大学,现在正在尝试当全职写手。”

“那就是梅老师了。梅老师,你真的是很爱你女儿啊,看看你刚才都急成什么样子了,”闵军转向未离,“姑娘,你可得好好孝顺爸妈啊。”

听到“爸妈”,未离和梅莲溪的心都抽紧了。未离不知道闵军是真的不了解未离没有父亲,还是为了伪装不穿帮而假装不了解。如果是后者,未离感到了些许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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