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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年12月14日(3)

苏霓得的是肺动脉高压,也就是俗称的蓝嘴唇。这种患者很容易疲劳,因为呼吸困难无法从空气中得到足够多的氧气。最开始的时候会像个小老人,走一段路就累,有时还需要拐杖这种,最后只有三阶楼梯的高度,对于肺动脉高压晚期的患者来说,挑战的压力不比一个正常人去攀登喜马拉雅山脉。

这种病在国际上也被称之为“孤儿病”,因为患者少,一般不会有国家或者医疗机构去研究它,研究这种病干嘛,浪费钱又没有市场,研究新式感冒药都比研究肺动脉高压有钱赚,有市场。再说肺动脉高压的患者也不是很多,有这时间还不如研究其他患病率高,死亡率的高的其他疾病。

所以不管是市场上,还是国际上,关于肺动脉高压的药品和这方面的医生都很少,所以这种病跟绝症没有什么区别。

苏霓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确诊为肺动脉高压患者,自打她有记忆开始,她就呆在医院里。唯一和外界有关的就是电视,苏霓是个很孤独的小孩,因为这种病一般都发生在老人和中年人身上,所以苏霓是不会有朋友的。

韩隳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背住作为自己不在场证明之一,从每周六七点三十五分到十点半结束的黄金综艺节目的全部内容,主持人的最近爱用的梗啊,广告顺序啊,等等。不过苏霓更加厉害,她可以记住医院的电视机里面所有节目的日程安排,广告顺序和时间。

每次有人来她的病房,她都会展示自己的绝活,叫那个人随便换一个电视频道,把声音关掉,自己闭上眼说出这个卫视这个时间段在放什么节目,还是在打广告,大约多少分钟后下一个节目才开始。

每每如此,每每如此,苏霓希望可以从这人的眼神得到赞许,表扬,一点点的安慰。这是个多么孤独的小孩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每天每夜的去记那些没用,电视剧节目,广告时间,广告内容等等。而这些努力仅仅是为了一个赞许,表扬,安慰还有一丝不参杂任何杂念的甜蜜的微笑。苏霓不想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他们对自己的怜悯,善人眼中的怜悯,有时比恶人手中的利刀还可怕。

苏霓是个懂事的孩子。

因为苏霓知道自己不同,也知道自己的妈妈苏雅很忙,自己不能任着性子来,除非自己突然要进抢救室,要不然妈妈是不会在上班期间来的。懂事的小孩不是懂的多,而是经历的多。人们总是把人类当做高智商的生物,其实人类不是,人们常常不把别人撞得头破血流的经历当做经验,只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经历当做经验,人就是这么傻。

韩隳没有敲门,准备直接推门进去给苏霓一个惊喜。韩隳推门进去,苏霓完全没有理他,也没有回头。电视机本里传来本市新闻的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

“据报道,上个星期六,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我市旧城区发生一宗交通意外,造成一死,死者为女性。意外发生肇事司机,畏罪潜逃。下面请看警方所提供的肇事车的相关图片,如果有观众发现这辆宝马汽车,请及时与警察局联系,联系电话是110.

“好,下面请收看现场发来情况。

“主持人,你好。

“小郑,你好,现场现在情况如何?

“大家请看,这就是当时车祸的现场,因为案发时正在下暴雨,现场已经看不到任何血迹和线索了。据目击者称,当时死者身穿女士西装,穿着一双黑身红底的高跟鞋,打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那辆肇事车开的很快,虽然雨很大,但应该可以看到死者手中所拿的那把粉红色的雨伞。

“谢谢,小郑在前方带来的情况,现在我们来关注下一条新闻。”

苏霓双眼通红,马上就要流泪,扭头看着韩隳,说:

“叔叔,那个人好像是妈妈。”

“不,不,不是。”韩隳立马冲上去,把葡萄放在一边,关掉电视。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实在是太蠢,“那人不是。”

苏霓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小孩不是懂得多而是经历的多。

苏霓抓住一只手抓住自己胸口,另一只手已经找到抢救的信号器,按下,马上就是会有医生来。苏霓的呼吸开始急促,韩隳之前遇见过这种情况,连忙抚摸苏霓后背,告诉苏霓要有节奏的呼吸,不要太急,不要太急。

苏霓的嘴唇开始从浅红变成蓝色,蓝嘴唇这是缺氧的征兆,眼睛慢慢合上。韩隳摇着苏霓的身体,自己已经急哭了,说:

“苏霓,别睡,别睡。操,医生怎么还没到。医生,医生。”

苏霓昏倒,趴在韩隳身上。

自从韩隳和苏雅结婚后,只要人问韩隳,问他怎么看待苏霓。

韩隳回答,女儿。亲女儿。

其他人不理解,说,你和苏霓没有血缘关系啊。

韩隳笑道,没血缘关系,就没血缘关系,我和苏雅同样没有血缘关系,我还不是一样的爱苏雅,凭什么我就不能爱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苏霓呢?

韩隳很喜欢告诉别人苏霓是他女儿,可苏霓却不这么认为,一直以来苏霓都是叫他叔叔,从来没叫过他爸爸。韩隳这样做是希望苏霓能够快速的接受自己,好让苏霓在自己妈妈苏雅死后,不会觉得孤单,难受。让苏霓知道世界上除了她妈妈,还有其人是爱着她的。

苏霓被医生们紧急送往手术室抢救,韩隳已经成了泪人。坐在手术外的地上,身上的西装已经被冷汗打湿,韩隳脸上一脸绝望,双眼无神。他不知道苏霓如果不小心死去,自己该怎么办?似乎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自己亲手送走自己的爱人,现在又要看着她的女儿去世。

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做错了什么?

老天爷你们在干嘛啊?

苍天已死,苍天在那?

韩隳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低头祈祷。这次韩隳不再祈求神明,他在向苏雅祈祷。在中国的神话中经常有好人去世,得道成仙故事。苏雅为了救自己女儿,愿意已死想换,有这种母爱的苏霓,难道不是好人?虽然我们是在骗保险金,可苏霓是我撞死的,要下地狱也是我下地狱。我命贱,都来找我。求你们的各路的神仙。

苏雅,保佑我们,保佑苏霓。

韩隳感觉到一阵微风吹过,紧张的心情立马有所好转,身上沸腾的体温也得以平静。苏雅是你来了吗?韩隳睁开湿润的双眼,因为眼眶里全是泪水,韩隳他现在只能看到一个人影,人影的身后有束温暖的阳光,阳光给这人影勾上的一道金边。插上一双洁白的翅膀就是圣女玛利亚了。人影说:

“请问你是苏霓的监护人吗?苏霓现在的情况很严重,这是病危通知单,还有请签了这份合同,我们才能继续做手术。”

神,根本不存在。

韩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四周的人都停下脚步,很惊讶的看着他。

韩隳在笑世界,笑别人,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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