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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七月流火,烈日当头。一只麻雀站在河床边左蹦右跳,想要寻找到干涸的河道里最后的一点水分。河床边,泛黄的杂草中夹着一条小径,三个人影摇摇晃晃而来,不是伴随着铁链撞击摩擦的声音,却是两个官差押送一名头发花白的犯人。也许是觉得这声音太过难听,河边的麻雀歪了歪脑袋,抖了抖翅膀便也像那三人一样摇摇晃晃的飞走了。

“娘个西皮,这是个什么天!热的老子了尿都没了!”三人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官差摘下管帽扇着风骂道,

“哎,老陈啊老陈,既然知道是苦差事,那还自告奋勇作甚。”旁边一名精瘦官差一边说着一边抖着衣领,觉得这样也许能让自己凉快一些,不过也只是无用功。

“哼哼,老子为了啥,还不是为了那白花花……”刚说到这里,精瘦官差便连忙捂上了他的嘴,压低嗓音龇牙咧嘴的对他道,“陈老九!闭上你的鸟嘴!”

陈老九拨开精瘦官差的手连连“呸”了几口,骂道:“娘西皮的,拿开你的脏手,老子说怎么了!反正这老东西难逃一死,怎么的!难道你还怕有鲁达来大闹野猪林?怂货,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他!”说罢便拔出刀来,对着老囚犯就劈了下去。

精瘦官差看他作势欲砍,连忙阻止道:“陈老九,不是我张三怂,万一被人看见,走漏了风声,你我也不好像府尹大人交代啊!”

“呸,这荒郊野岭哪来的人!此地正是弄死这老东西的好场所,娘西皮的早杀了他早交差,这下火的天老子不想多走一步了!你要是不愿意动手,府尹大人的赏钱老子一个人拿!”陈老九晃了晃手里的刀,心想这天就该在飘香院搂搂姑娘,喝喝花酒嘛。

张三摸着稀疏的胡须转了转眼睛,心想这陈老九说的不无道理,况且这银子他可不想让陈老九独吞。想罢便也拔出了刀,阴测测的对老囚犯说道:“沈大人莫怪,我家府尹大人可是记着两年前您那一巴掌,嘿嘿,所以结果您的命就由我兄弟二人代劳啦,赎罪,赎罪哈!”

这囚犯正是前任顺天府府尹沈连城,因受洪武朝蓝玉案牵连下狱,本该押送至大理寺受审,不想现任府尹傅士仁因两年前掌掴之辱怀恨在心,决定在押送的路上好好折辱沈连城一番,然后再杀之弃尸荒野。

先前二人的对话沈连城早已听的一清二楚,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冷笑道:“哼哼,傅士仁杀了我他又如何向大理寺交人,汝等要杀便杀,沈某便在黄泉下等着那姓傅的狗贼!”

陈老九一脚揣在沈连城面门上,大骂道:“狗东西,我家大人早就打点好一切,你就痛痛快快的去死吧!”说罢便又要砍向沈连城。沈连城一身傲骨,但也只是一介书生,何况年事已高,陈老九那一脚踹的他七荤八素天旋地转,心中直呼:我命休矣!

这时,“踏踏”一阵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不疾不徐,仿若散步。陈老九的刀就悬在沈连城额前一寸,便生生停住。两个官差不约而同的看向小径的一端,只见来人是一个少年,披头散发,一身素衣破破烂烂,两臂环抱一柄剑,剑鞘黝黑,怪异无比。

少年看到三人“咦”了一声,但是步伐不减继续向前走着,三人却都因这临时的变故而愣在当场。陈老九和张三对视一眼,看此人佩剑而行,说不准是什么浪客侠士,却也未敢轻举妄动,二人动作也就僵在那里。少年走到两个官差面前歪了歪脑袋,直盯盯的看着二人。

“你……你……看什么看?”张三生性色厉内荏,这年头佩剑的人都不好惹。

“两个大汉打一个老人家,这是不对的。”少年摇头晃脑道,“小。姐和我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们不要打他了。”

这话说得中规中矩,颇有书生的迂腐气质。沈连城一看便知不妙,两名官差也只觉得这人怪里怪气甚是迂腐,陈老九便把刀头一转,指向少年:“小王八多管闲事,今天就连你也一起宰了!”说罢将刀一挥,少年连忙躲闪,却不想摔了个大马趴。

“哎呦你这个人好不讲理!”陈老九又是一刀劈下,少年坐在地上向后一撤,这一刀险些劈中少年腿间。少年晃了晃手里的剑道:“别逼我啊,我,我出手可是要死人的!”

“陈老九,你就让他看看什么是死人。”张三挥着刀比比划划,“让这小子尝尝你的厉害!”

陈老九听张三这么一说更是杀性大发,这燥热的天早就让他烦闷无比,碰到这个傻子可得泄泄心口这股邪火!“纳命来!”一声吼叫,陈老九纵身一跃,一刀劈出。这一刀若是中了,那少年必定性命难保。

这时只听“噗”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头穿过了陈老九的胸口,强大的惯力让他整个身体倒飞了出去,硬生生砸到的后面的张三身上。这下张三也倒了霉,胸前肋骨断裂数根,一口鲜血想要喷出,却又被陈老九的身体一压,咽了回去。陈老九眼看是活不成了,受了重伤的张三傻了眼,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块石头?骨折的疼痛让张三说不出话来,只得啊啊大叫,他咬着牙四下张望,只见一个铁塔似的和尚肩上扛着一只巨大的铁棍,龙行虎步的从少年身后的草丛中走了过来。

“娘的……还真有鲁达……大闹野猪林……噗”张三这一口血终于吐了出来,人也晕了过去。

“我说施主,你怎么不出手啊?你那妖术呐?”和尚挠着脑袋问少年,但随即又道,“哎算了算了,小僧总算找到你了,来来来,与小僧大战三百回合!今天一定要赢了你!”看得出,和尚找到这少年还真是欢喜得紧。

少年也不答话,走到沈连城身前,抽出剑“当当”两下把枷锁砍开,沈连城见这剑锈迹斑斑,却不想如此锋利。枷锁一开,沈连城站起身对着少年深深一揖,老泪纵横道:“多谢少侠相助,敢问少侠高姓大名,沈某感激不尽!”

少年连忙扶起,说:“哎呀老人这是作甚,山野村夫无名无姓,我家小。姐说过,见义不为,不勇也。况且我也没做什么,要谢啊您得谢谢这个大和尚。”

“啊!正是正是!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沈连城连忙向和尚道谢。

和尚粗声粗气的说:“谢小僧干啥,小僧又不是救你,你姓甚名谁小僧都不知,小僧是救他……哎!你别走!别走啊!小僧好不容易才找着你!回来和小僧大战三百回合!小僧要赢你啊!”

原来这少年在沈连城向和尚道谢的时候就撒腿跑了,和尚扔下沈连城不管拔腿就追,身后带起一阵沙土。沈连城不禁心中疑惑,这和尚天人一般的武艺,难道打不过刚才那个少年么?此时不禁感叹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多也!只可惜不知这二人姓名,若将来有缘必将报答。

此时沈连城枷锁一卸,人顿时轻松许多,待他刚要走,却见那张三醒了过来。沈连城回想这一路受的折磨,心中不忿,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双手握紧便要向张三脖子上砍去。此时张三嘴里吐着血沫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眼神却无比的惊恐,眼泪在满是血污和沙土的脸上冲刷出了两条沟壑。眼看张三如此,沈连城不禁摇摇头,沈连城啊沈连城,现如今你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顺天府尹了,哪有什么生杀大权,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我能苟活,那便放他一条生路又能怎样。也不知妻小在哪,是否安康?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家人,在这不太平的世道活下去才是正理。

想罢,丢下了刀,大袖一挥便去了。至于那张三是生是死,且看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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