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啊？你刚说什么玩意来着？我之前走神了，没太听清。”
听着商渊这种全无诚意的道歉，楚楚不由得按住猛烈起伏的心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此刻，要不是身处涌动的人潮中，她真的会忍不住冲上去，在商渊那张看似无辜的脸上狠狠抽两巴掌。
“楚楚刚才是在问，我们每个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留下来帮督武司处理神陵城的烂摊子。”被人墙挡在后面的徐依甩开步子追上来，接着上面那句话道：“我们三个都已经坦白了，所以在场的，就只有你还没开口。”
“喔……是这样啊，真是抱歉。”
商渊缓缓点头，十分自然的说：“那我能再确认一遍，你们各自留下的理由都是什么吗？”
“喂喂！原来你这混蛋从一开始就没在听啊！”
大怒的楚楚恨不得立刻抽剑把商渊捅个透心凉。
“……那，由我来总结一下吧。”
徐依暗暗叹了口气，抖擞精神道：“我和楚楚，都和督武司的司长达成了协议——我们呆在这儿帮她维护神陵城的秩序，她就在我们的实习期评价上给甲等，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领取乙等督武令。至于刘绫姐，她则是——”
“我决定直接受雇于神陵督武司。背挂长弓、身着轻甲长衫的年轻女子接过话头：“廖秋雨也答应在这段时间内给我发工资。”
“所以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楚楚迫不及待的问，“你又被那女人揪住了什么小辫子”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商渊凝思片刻：“大概是因为无聊吧。”
“哈？”楚楚恼怒的干笑一声。
“能别再开玩笑了么？”徐依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下去。
这时前方人头涌动，两辆移动餐车从道路的彼方行来，楚楚等人都随人潮退到路边，只有商渊以一个相当高难度的姿势从车辆的缝隙错身而过，顺手付账买了两串鱼丸。而后，他三两口吞掉鱼丸，快步走进主干道旁的小巷中，也不管那三人看他的奇异眼神，侃侃而谈道：“当时的情况呢……是这样的。”
…………
月隐九年，七月初九，神陵督武司会客厅。
百无聊赖的商渊正斜躺在摆放于督武司会客厅中间的那张长沙发上，表情呆滞如咸鱼。
他保持这个一看就让人心生睡意的瘫软坐姿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唯二的感觉，就是舒服、愉悦。
“商渊！司长最后一个要找你谈话……等等，你这是……？”推门而入来叫下一人的顾川见着商渊的姿势不由得微微蹙眉，“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啊啊，不用在意。”商渊神情惬意的摆摆手：“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而已。”
闻言，顾川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他快步上前，道：“莫非是昨天那具尸体里有没被检查出来的毒素？你得迅速去做个检查！”
商渊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他挪动屁股，挺直脊背，不情不愿的坐正：“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原来如此。”顾川的表情缓和下来，他接着道：“那么你准备一下，司长接下来约谈的对象，就是你了。”
“那个我无所谓。”商渊拍打了两下松软的沙发，啧啧赞叹着环视整个大厅：“你们这儿的装潢还真不错啊……”
商渊说这话的语气虽然轻浮，但赞叹之意却是实打实的，因为就算以他的眼光来看，会客厅给人的整体印象也足以称得上“大气”二字。举例子来说明的话，会客厅地板的原材料是出产自归野郡的名贵木材“沉香木”，它以会放出具有宁神醒脑功效的清香而著名。越是优质的沉香木，其宁神醒脑功效的持续时间也就越长，比如现下，商渊虽表现的懒懒散散，脑子却清晰无比，比睡了一场好觉醒来还要神清气爽。
再比如大厅后墙上挂着的山水长卷，虽然作者只在上面绘了寥寥几笔，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雄浑而厚重、豪放而大气的，那将万里河山代入径尺之中的磅礴气势，着实是令人惊叹。
“我唯一觉得违和的一点，是那个大酒缸。”商渊看着摆在墙边的平凡无奇的陶缸，狐疑道：“感觉就像从街边哪个小馆子里直接搬来的一样。”
“确实是从街边酒馆里直接搬来的。”顾川点点头：“那时那家店的老板搞开业酬宾，举行了一个大胃王比赛，说是能喝完一整缸酒的人今后的消费全部免单什么的，司长她就兴致勃勃的去了……”
“然后呢？”
“然后那馆子支撑了两个月就倒闭了。”顾川道：“因为司长去那里吃饭喝酒的次数委实是太多了点。”
听完了故事，商渊沉默片刻，麻溜的站了起来。
“嗯……说着说着我就饿了呢，早去早走早吃饭。”商渊抚着肚子，随手在杂乱的头发上抹了两把，整理好自己散乱的衣着，快步踏出大门：“我说，你们司长的办公室是往这边走对吧？”
同一时间，司长办公室。
送走了闷葫芦李霄火的廖秋雨正在调整心情。在冒充心理辅导员强行与李霄火搭话无果整整二十分钟后，痛苦无比的廖秋雨需要转变一下自己的心境，以便营造出一个权力者应有的强悍气场，对付下一个刺头。
她抓起商渊的档案，上面除了他简略的自我介绍之后，就只剩下了那一串令人咋舌的赔偿金数额。
“我倒要看看，这个乡野之地出身的穷小子，到底是个怎样的麻烦鬼……”廖秋雨咬牙切齿的甩下档案，不等来者叩响门扉，就大喝道：“进来！”
一般而言，一开门就吃了个下马威的人大都会收敛一下自己的言行，可商渊却完全没这个意思。他推开门，双手插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坦坦荡荡的站在了廖秋雨的面前。
“姓商的……”廖秋雨双手交叉放在脸前，缓声道：“就是你，踹烂了考场的大门，还破坏了民居的屋顶？”
“是的就是我。”商渊语速飞快的道：“您找我只是因为对做那两件事的人员还存在一些疑问是么？”
“不，倒不是因为这个……”没想到他会如此作答的廖秋雨一时语塞，酝酿已久的气势一下子就泄了五成。她清清嗓子，道：“我之所以找你过来，是想询问你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哦。”
“首先……你自称来自于苍云郡飘渺峰上的某个门派，可根据我们近十年来的资料显示……”廖秋雨拿起一本天洲地图册，翻到苍云郡缥缈峰那一页，续道：“这座山、以及周围的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记录在册的门派。你能对此解释一下么？”
“说是‘门派’，你们也未免太夸张了。”商渊淡淡的说：“我的师傅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老武人。膝下无子无女，因而收养了几个孩子来解闷，闲暇之余指点我们一二，仅此而已。”
看商渊不像是在撒谎，廖秋雨姑且也就放弃了继续逼问，她转而道：“那么是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参加督武人考试？或者说，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督武人？”
商渊讪笑一声：“这算什么？‘大启好嗓门’的选秀现场么？”
“少废话，回答就对了。”
商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大概是因为无聊吧。”
“无聊？”廖秋雨略感惊奇：“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因为想要成为督武人，才来参加督武人考试的？”
“虽然你的表述听起来很麻烦，但感觉上就是这么回事……”商渊顿了一下：“不过其中也有我听说成为督武人乘车乘船就再不用掏钱了之类的因素存在。”
“那些都还只是最基础的福利而已。”廖秋雨道：“毕竟，武督可是全天下最为特殊的职业之一。”
“啊啊，总而言之，督武人这个身份带给我的好处，于我而言都能算是彩头吧。”商渊耸耸肩，道：“我更想追寻的，是‘有趣’的事。”
“嗯……有趣的事啊……”廖秋雨沉吟道：“看来你适合成为一名‘巡游武督’呢。”
“就是能公费旅游公款吃喝的那种？”商渊眼睛一亮。
“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吧……”廖秋雨叹了口气：“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按常理讲，我现在就该给你颁发督武令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得问问，你有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愿？”
“不，没有，一点都没有。”商渊果断的说：“无论是神陵城本身还是督武司考试，全都无聊透顶。”
“哟，你小子眼光还挺高的嘛。”廖秋雨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那要是我用一件‘有趣的事’的情报跟你交换，你愿不愿意暂且留在神陵城帮忙？”
“那就得看那件事究竟有不有趣了。”
“安心安心。”廖秋雨一手按在自己丰盈的胸口之上，另一手高高举起：“你要是觉得不有趣，到时候我就任你处置！”
“那么……”商渊并未纠结太久，直接了当的伸出手握住廖秋雨白皙的手掌。
“成交！”各怀鬼胎的二人齐声说。
…………
“所以……就因为这，你上了这条贼船？”楚楚双手抱胸，啧啧了两声，一脸同情的说：“真是活该被忽悠啊。”
“我有没有被忽悠，那是我个人的感受。”商渊道：“就算之后在神陵城发生的事件真的很无聊，我也可以要求和那个女人过上两招，怎么都不算吃亏。”
“是么……我看你被人当苦力使，还挺乐在其中的。脑子里缺根筋的人莫非都是如此么？”
“嚯，你这小毛丫头还不照样是仍人处置的鱼肉——啊不，是仍人处置的菜板。”
“姓！商！的！”楚楚的脸红得像烧了起来，她几乎是在咆哮了：“你敢不敢再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仍人处置的菜板——”
“好了好了，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分开巡逻吧。”
实在忍受不了他们斗嘴的徐依一把拉住在一旁围观的刘绫的手，扯着她走向另一条道路，头也不回的高声道：“到了午饭饭点，再在督武司门口会合！”
话是如此，徐依却已打定了主意——她才不会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