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有气无力地飞着，橙黄色的竖瞳搜索着地面的村庄和城镇。他是一只年轻的黑龙，在雪山上找到了自己的巢穴，刚刚沉睡了不到两年，就被脑海中的剧痛惊醒。被打断睡眠后饥渴的喉咙和灼烧的胃，让他不得不飞出巢穴觅食。
远方的高原上，一片大大小小的帐篷隐约出现在草原旁的树林内，巴菲特伸直脖子和翅膀，摆出了俯冲的姿态，向村庄滑翔飞去。
隐隐的呼喊声从地面传来，一只只牛头人从帐篷内进进出出，低空稀稀落落地飞来几支木箭。巴菲特冷笑一声，嘴角内的液囊喷出易燃的液体，混合了喉咙内射出的高温气体，一道数十米长的火柱如同犁地一般，直接把十几个帐篷引燃，大片的火焰升腾而起，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巴菲特深深地吸了一口，非常满足食物经过烧烤之后的味道，他决定将地上的牛头人全部烤熟再吃，除了人类以外的种族，生吃的味道都不好，尤其是皮糙肉厚的牛头人，吞下去会磨得自己的胃难受好几天。
经过反复俯冲，地面上已经没有活动的物体了，所有树木和帐篷都在火焰炙烤下成为灰烬。几十具牛头人的尸体上燃着火苗，蜷曲着铺满地面。
巴菲特很满意，他眯起了眼睛准备降落，开始进食。村落尽头的小丘上，一根祭祀用木质图腾柱旁，站起一只身材异常高大、全身乌黑的牛头人，双手握着一柄巨型石斧。
这柄石斧，是石角一族在圣地中挖出的一块灰白色石质陨石，形状不规则，但坚硬异常，经过几代牛头人酋长和萨满的不断打磨，最终形成了现在的一边锤形、一边斧形的样式，但从工艺上来说，这把武器还远远没有达到完成的程度。
这只好像是头领，估计味道会更好。巴菲特心不在焉地向小丘飞去，想象着食物进入喉咙时那种满足感，慢慢张开嘴，腹中的气体逐渐加温上涌。牛头人双手紧握石斧举过头顶，一声大喝，石斧发出低沉的呼啸声，旋转着抛向巨龙的头颅。
巴菲特没有进行任何躲避，从出生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受过伤害。只有巨龙能够伤害巨龙。但石斧在接近他之前的瞬间，由于形状不规则，诡异地拐了个无法察觉的弯，带着巨大的力量，砸进了巴菲特的左眼。
剧烈的疼痛涌入大脑，巴菲特摇着硕大的头颅，想摆脱这让近乎让他疯狂的疼痛。暗红色的龙血像道喷泉一样到处喷溅。眼中插着那柄石斧，木质的斧柄倔强地倒竖着，仿佛在嘲笑着这头庞大的黑龙。
巴菲特非常愤怒，被低贱的食物伤害到，这简直就是无法忍受的耻辱。他肌肉紧绷，全身的鳞片竖立并颤抖着，泛起黑红色的光芒。烧死食物无法发泄，他决定把食物嚼碎然后吞下，越碎越好，所以他扇动了两下翅膀，降落在牛头人的身前。
山头的牛头人半靠在图腾柱上，全力一掷让他已经脱力，但他仍仰头看着巨龙，嘴角扬起，露出笑容。图腾柱后突然冲出一只身形较小的牛头人，手中没有武器，双臂一张拦站在乌黑牛头人身前，牙齿紧绷，嘴角流出鲜血，双眼紧紧盯住巨龙，仿佛仇恨的目光能够融化敌人。
巴菲特难以忍受左脑中持续不断的剧痛，晃动头颅试图摆脱，受伤左眼中喷出的血液洒满了整个山头。两只牛头人身上被龙血烫得冒出蒸腾的白烟。小牛头人捂着脸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乌黑牛头人使出全身的力量，一脚踹在了小牛头人的后腰上，目光跟随者小牛头人的身影落入远处着火的帐篷，然后奋力拔起了身边的图腾柱，高喊着什么向巨龙冲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被乌云遮住，并没有照亮这片烧尽的草原。巴德?石角掀开盖在水井上的帐篷残布，从水井中爬了出来，费力地翻过身体，躺在地上喘息着。
巴德在下意识地用父亲教授的方法，确认着身体上的伤势：全身皲裂，皮肤已经没有一处完好；左臂肩膀脱臼，完全使不上力气；右腿在井沿上磕断了，本应朝前的蹄子现在歪歪扭扭地朝向侧面。
“父亲，父亲……”
思绪渐渐清晰，意识到村子发生了什么，巴德再也忍不住泪水，巨大的悲伤如同头顶上压抑的黑色天空，令他心如刀绞。
上个月巴德刚刚完成历练，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战士。尊敬的萨满大人带领全村人虔诚地祭拜了大地之神，并郑重地在巴德的胸前刺上了狂暴图腾。到底白天发生了什么？那只巨龙为什么要毁灭自己的村子？
天边逐渐露出了鱼肚白。巴德在地上躺了几个小时，迷惑、彷徨和无助的情绪已经渐渐淡去。他是布恩?石角的儿子，是莫高雷高原石角氏族的牛头战士，他不允许自己这样软弱地躺在地上哭泣。
巴德用右手撑起身子环顾四周，黑龙早已不见踪影，火焰也已经熄灭，到处都是焦黑的辨认不出样子的物体。已经没有仍能站立的帐篷了，只有飘扬的草灰，依稀的黑烟，和地上灰烬勾勒出的人体轮廓。
首先要治疗自己的伤势。大面积的烧伤无法处理，只能等待伤口结痂后新的皮肤自行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四肢的复位。
巴德爬回到井边，把左臂挪入盛水的石槽，然后再把绑牲口的粗木杆拽倒，压在左臂上，右手顺着肩膀的骨缝确认了骨头的位置，身子一扭一推。疼痛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剧烈，但巴德仍闷哼一声，身上涌出大量的冷汗。
靠在石槽上，巴德休息了一会儿，左臂已经接合，虽然无法着力，但勉强可以活动。右腿小腿胫骨完全折断，胫骨断面露出惨白的骨茬，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巴德也顾不上从水井中爬出来伤口有没有感染，直接从水槽中捧出清水清洗了伤口，然后找了块黑乎乎的木头塞到了嘴里咬住，以免接骨后疼晕过去咬到舌头。
巴德用右手慢慢地把扭曲的半截小腿转了半圈，然后把露在外面的骨头塞进了肉里，并和膝盖下的半截腿骨对准。大量的失血让巴德一阵阵眩晕，手指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接着全身也开始发抖，感觉越来越冷。巴德知道这是休克和失温的症状，他加快了动作。
巴德用尽最后的力气，确认了腿骨已经接上，膝盖和脚踝也没有错位，他把右蹄抵在水井外壁上，稍稍挤压以便骨头断茬处闭合，然后用木板固定了断腿，再从身边拽过一片烧到残缺的帐篷布盖在身上。
在躺倒之前，回头望了一眼父亲最后站立的那个小山丘后，巴德终于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