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行义大煌城
既然师兄这么说了，孟诚也就不再多问。下午他睡了个午觉，以保证晚上有充足的精神。
当晚一更天的时候，孟诚和张白生悄悄来到城西小巷。此地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味道，隐约看去乃是一片棚户草房，都是破败不堪的。忽然间孟诚觉得有人，往黑夜中定睛一瞧，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在小巷的角落了坐了十几条精壮的汉子。他与张白生走上去，就看这些人个个身着劲装，腰板笔挺，一股的彪悍气。
孟诚不禁问道：“这是？”
张白生答道：“一半是我断水阁的人马，乃是我这些年在江湖经营出来的，还有一半是三哥的人，三哥临走前给我留了信物，拿着就能上墨竹派的各个堂口提人。”
“怎么还分两伙人呢？”
“一伙人的话，容易被人家看出来是谁干的。二来调用墨竹派的人马……”他附耳说道，“真出了事能多个顶缸的呀！”
孟诚不禁讪笑，心说这六师兄的心思还是毒啊。好在这劫富济贫也不是什么坏事，拉上墨竹派的人也无妨。
然后张白生和大家交待了几句，众人便分成两队，一队朝着城门去了；说是提前准备生火造饭，另一队跟着张白生和孟诚，带着运粮的独轮车直奔鲁家大院。几人来到鲁宅门口，就见两扇朱漆大门，门上镶嵌着茶杯大小的铜钉，门前两只“献钱狮”，意为招财进宝。
可孟诚却没看到一个活人，正纳闷着，就听张白生说道：“鲁宅有两拨家丁，一拨跟着鲁家老爷去邓宅了；在家里的那些被我下了药，估计这会刚刚发作，都睡死过去了——师弟，去开门。”
孟诚应了一声，一个筋斗翻过院墙，果不其然，院内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人。他转身去开门，把大伙都放了进来。
“屯粮的仓库就修在后院，大家跟我来。”张白生轻车熟路的往里边走，想必是早就踩过点了。来到后院，就看见八间砖瓦房的尖顶粮仓，每间都有一丈多高。“这要是都搬出去，能救多少人啊！”孟诚感叹着就往里走，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跟头。再一看，地上满是洒的米粒豆子，各种各样的粮食。
张白生冷笑道：“城里米粮满地滚，外面饿殍遍地爬。有意思。”这大半夜的，他笑的颇有些渗人，孟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诸位，开工吧！”张白生命令道。
孟诚第一个走过去拉开粮仓的门，这一拉不要紧，小山一般的粮食顿时呼噜呼噜的涌了出来，将孟诚埋的找不到人了。孟诚被埋在底下就不禁纳闷：当时这都怎么塞进去的啊？
“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张白生发出充满讽刺感的干笑，突然面色一冷，骂道，
“王八犊子。”
张白生一甩那看不见的水袖，提高了几分嗓门，说道：“诸位，计划有变，我要把这宅子烧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片刻后却是连连叫好。这些人多是古道热肠的江湖人，看到这种缺德事，早就义愤填庸了。这时孟诚从粮食堆里探出头，说道：“不妥，鲁宅中还有其他人呢，那些家丁丫鬟也没犯错，总不能把他们也烧死啊！”
张白生点头说道：“说的不错。孟诚，你现在去北院，找到鲁家少爷，拿他当人质。让他把死的活的都叫出来，站在门口排好队。鲁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出去十个，剩下二十六个一个也不能少，少一个剁他一根手指头。”说着张白生又叫了两个汉子，“张华，你去守前门；刘二，你去后门守着——其他人继续跟我搬粮食！”
众人得令，继续搬粮，孟诚就独自去找鲁家少爷了。孟诚自从那晚夜战悍匪之后，胆子就大了许多，做这事儿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鲁家少爷并不难找，最大的那间就是。他轻轻走进去，然后将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醒醒！”他摇晃那人。
鲁家少爷还做着梦呢，被叫醒了还有几分起床气，骂道：“妈的这是谁……啊呀！”他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脖子上，当时就吓破了胆，“这位好汉！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孟诚喝道：“别废话！把你的家里人点齐了叫道大院里！二十六人，少一个就砍你一根手指头！”
鲁家少爷就是寻常的纨绔子弟，哪见过这阵势？顿时点头如捣蒜，跟着孟诚出去把事情都办了。什么伙计、家丁、丫鬟、做饭的老妈子，还有自己的老母亲，通通叫来大院里站着。孟诚一点人数，一个不差。
他就在这里好好地看着人质，然后看张白生指挥人一车车的把粮食往外运，这粮食堆的如山一样高，运到快天亮也没运完。张白生寻思着不能再运了，不然要出事的。于是，说道：“放火！”一说放火，鲁家上下顿时就哭闹起来了，孟诚架在鲁少爷脖子上的刀猛然一抖，说道：“谁敢？”这一吓唬，鲁家上下顿时安静了许多。鲁家是三代单传，断然不敢让这宝贝儿子出一点事情。
不一会儿，大火冲天而起，火光照亮了半边城。这是孟诚第三次看火了，唯有这次是看的开开心心的。
孟诚问道：“师兄，现在怎么说？”
张白生说：“去城门口舍粥——带着他！”张白生一指鲁家少爷。孟诚会意，一抖手中刀，喝道：“跟我走！”拉着鲁家少爷便往外走。鲁家人哭天抢地，孟诚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回头喊了一声：“我们今天只为救济城中百姓，不想杀人！”谁知这话喊完之后，鲁家人顿时安静了许多。张白生见到这一幕，不禁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众人带着好几车的粮食以及哭爹喊娘的鲁家少爷一路来到门口，此刻天已经蒙蒙亮，加之如此喧闹，许多人就上街来看热闹了。不光如此，许多官兵也发现了异样，包围上来。
张白生一抖“水袖”，大声说道：“鲁家公子在我们手里，诸位可想好了！”
那鲁家和官府往来密切，乃是当地知府的财神爷，这不是秘密了，官兵们也知道，见他确实拿鲁公子当人质，也没法把他们怎么样，只能在后面默默跟着。
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官兵和看热闹的百姓，在孟诚等人身后排起了长龙。师兄弟二人也不管这些，徒自走向城门。之前张白生安排的人已经在城门处生好了热水，甚至还备了些佐料，就等粮食下锅了。
城门半开着，外面的灾民也看到了里边这一幕，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有些人看里边似乎在煮什么东西，顿时把头探脑的想要进来，然后就被官兵拦住了。
不一会儿，粥煮的七八分熟了，香味飘出，张白生此刻一声大喊：
“诸位乡亲里边请！这边舍粥了！”
那百姓都饿疯了，一闻到饭香就不管不顾的往里冲，他们人多势众，真想冲进来又岂是几个兵卒能拦得住的？这时有个领头的兵将喊道：“快关城门！”两个断水阁的人立马抢了上去，将那人打倒在地。
顿时场面混乱了，人山人海乌央乌央的冲进城门，喊着什么“有吃的！”“有人舍粥！”“快去抢啊，晚了就没了！”一时间呐喊声，小孩的哭嚎声，女人的尖叫声，什么都有。
“几位，控制场面！”张白生朝手下人喊道。那几人听罢立马上去一阵拳打脚踢，接着亮了兵刃出来，嚷嚷了半天，场面这才得以控制。
众官兵看着，却也不加阻拦。一来是灾民都饿疯了，为了吃的那是不要命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二来这人都有良知，官兵亦然，他们在城里这么久，也知道其中事情，心里早有不满，今日有人出头行义，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过了半响，从街口那来了两顶轿子，其中一顶更是有官兵敲锣开道，不用说，这是知府和鲁家老爷到了。张白生和孟诚朝那边望去，相视一笑，继续舍粥。
那知府也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他下了轿子来到这边，一看这么多官兵都站着看着，顿时就恼了。先是狠狠瞪了那将领一眼，然后一指张白生，喊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强盗！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孟诚立马一抖手上的刀，鲁家公子吓的哇哇大叫。“谁再上来我就杀了他！”孟诚喝道。
知府这才看到孟诚手上拿着鲁家公子呢。旁边鲁老爷更是下丢了魂，连忙给他作揖，说：“这位英雄有话好说，别伤了小儿啊！”
孟诚为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凶恶一点，狠狠地狞笑了一下，说道：“我们今日不想杀人，等舍完了粥就走！只要你们配合，我不伤令公子一根汗毛，倘若是二位爷动什么歪点子……”孟诚一抖手，鲁公子立刻一阵大叫，“休怪我刀下无情！”
谁知那知府却是个狠人，也不顾鲁老爷的央求，冷笑一声，说道：“你下刀啊！你杀了他，以为自己就能活着走出去吗？我劝你一句，放了人，转身出城，老爷我饶你们一条活路！不然——”他一扬手，身后竟然多出来一队弓弩手，“纵使你武功再高，也难逃一个万箭穿心！”
孟诚毕竟是初入江湖，一时间有些怯了，不知道怎么答话。张白生却是个老油条了，笑眯眯的走上一甩水袖，说道：“知府老爷您莫急，且往这边看。”他一指后面那一队队的灾民。知府一愣，问道：“你让我看什么？”
张白生放下手，然后一勺勺的给一位骨瘦如柴的男人盛粥，同时说道：“今儿我们哥俩在这舍粥，乃是救命。你拦着我们舍粥，就是杀人。这位兄弟——”他突然停下了盛粥的手，那男人顿时脸色就黑了，直勾勾的盯着张白生，张白生笑道：“兄弟，不是我不给你吃了，是‘那’位老爷——”他一指知府，“——不让你吃了！你别瞪我，你瞪他去啊！”
那人于是望向知府，两人对视一眼，知府老爷浑身的血就凉了，看那人就像看见鬼一样。心说这是个不要命的，我要真不让他吃，他非得把我吃了不可。知府再一瞧这看不见尾巴的难民队伍，心里顿时就慌了。这灾民都进城了，真要是闹起来，我可不一定镇得住啊！
他一脸难色的干咳了一声，瞪着张白生问道：“妖言惑众，蛊惑民心！你是要造反吗？”
“对啊，我就造这个反了。”张白生用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说道，“我敢抢了鲁家大院，敢挟持人质，就不敢造反了吗？反正都是杀头嘛。”说罢他一扬手，喊道：“诸位乡亲！这位老爷说了，不许你们……”
“别别别别别！”知府连忙拉住了张白生。他也是怕了，因为那些百姓看他的眼神真真就跟饿鬼一样，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张白生冷笑一声，接着给那人盛粥，“刚才对不起了大兄弟，给你多盛点。”完事儿喊道，“诸位喝完了把碗拿回来啊！咱这碗不太够。”
这一下兄弟俩人手里等于有了免死金牌，更是不怕了，孟诚朝着城中百姓招呼了一声，说道：“哪位家中有多余的锅碗瓢盆，借出来一用！哪位乐意在这积德行善的，也上来帮帮忙！我在这里谢过大家了！”城中也有不少仁义之士，听他这么说，也就加入了舍粥的队伍。看有人帮忙，张白生就提前把那些兄弟遣走了，以免一会儿走不掉。
到了下午，粥锅终于见了底，难民长龙也差不多到头了。整个过程知府和鲁家老爷就在旁边看着，大眼瞪小眼。到后来干脆支了个桌子喝起茶来，中途还有人给他们送了一顿饭。孟诚倒是一刻不敢撒手，就抓着鲁家公子，刀口贴着脖子。
“该走了，师弟。带着人质一起走。”张白生说罢朝着知府那边施了一礼，“二位大人，我们带贵公子出城走上几里，看安全了自然会放他。你们也不用担心。”
知府欲要发难，可是看看这大队的难民心里又怯了。只得摆了摆手，下令放人。张白生和孟诚出城十里，看确实没有追兵，就把鲁家公子就地放了。那人临走前，孟诚还说教了他好一番做人的道理，让他不要学那个混账老爹，不然这就是报应。鲁公子点头如捣蒜，对孟诚说的无不信服。
两人一夜未眠，又折腾了一个白天，也都累了，一时间就放慢了脚步。孟诚想起今天的事来，不禁心中惬然。虽说一番冒险，但却救了百姓无数，一切都值得。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孟诚问道。
“往西走，上山拜会圆月派，正好避避风头。对了，咱得换个装束，我正好把那水袖接上。”说着他抖了抖空荡荡的手，“要不我总觉得自己少了半截胳膊。”
孟诚点点头，忽然想起那几个雇来的朋友，于是问张白生，说：“那些堂口的兄弟安好？”
“好。”张白生说，“你不是看我把他们都遣走了吗？他们也都是老江湖了，不会有事的。”
“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啊。”孟诚欣然笑道。然而他一说“皆大欢喜”，张白生却止住了脚步，愕然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说皆大欢喜？莫非是……哦，你没想到那个人啊。”
孟诚也是一愣，“嗯？你说谁？”
“水杨楼头牌，白苑清啊！”张白生一脸淡然，“你说她能好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