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长老喜欢经常询问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改变，这么多物是人非，他们全都失去了曾经的模样。
如果，有一个人，抛下了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才学来的生存“本领”，重新把自己磨得锋利，重新拿起他们曾经赖以战斗的东西，重新朝心房里投下火把。
自己，到时候是否还能坦然地和他对视呢？
于是那个人果然这么做了。
锡·百瑟，最后还是做出了大长老一直期待又一直惧怕但更坚信不疑他一定会去做的那件事情。
于是如今的大长老得到了答案。
他坦然而欣慰还很喜悦地和锡对视，然后盘膝坐在锡插在地上当桌子的战锤面前，把“桌面”上那个银杯里的泡泡一饮而尽。
啤酒就是泡泡，打开是泡泡，倒出来的是泡泡，喝进肚子里的还是泡泡。它们破碎又重组，交缠又分离。
就像曾经匆匆擦肩而过的那些人。
和这类人不能喝红酒，那是政客和商人用来鉴别金币成色的硫酸。不能喝白酒，那是承载了太多地球中华人豪情的滚烫热血。
注定别离的人不需要相互鉴别，只需放纵快活就可以了；而萍水相逢又交浅言深的话，下场通常不会太好。
只能喝啤酒，就像那些泡泡，转瞬即逝，留下短暂而充实的腹胀感，却不会影响心智。
擦肩而过的人，就是那充实的腹胀感，通常会随着一泡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啤酒就跟洗洁精似的，专门用来洗东西的啊。】大长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四十年前，我跟你说过。”大长老把银杯放在战锤上，打开另一罐啤酒，倒光。“你是一头狮子。”
“铛啷啷……”
“而狮子，是不可以也无法去统领一群狐狸的。”
“但我没有听。”锡也喝光了第一杯啤酒，把第二罐倒进了银杯里。
“铛啷啷……”
锡扔掉啤酒罐的动作和大长老的动作如出一辙，仿佛他们两人已经相互印证练习了无数次，配合默契。
“你放下了战锤，拿起了可笑的‘规矩’，就像狮子收敛了自己的爪子和利齿，想要仅凭吼叫就震慑住狐狸。”
“你又做到了，百瑟家族真的在你手里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
大长老沉默了一下。
“但，锡，人是会变的。”
……
“狮子的后代还是狮子，狐狸的后代还是狐狸。老狐狸可以容忍自己屈服于老狮子手下，但却不想让小狐狸同样屈服于小狮子的手下。”
“狮子有狮子的路，狐狸也有狐狸的路。如果狮子带着狐狸走狮子的路，狐狸会死。而狐狸带着狮子走狐狸的路，狐狸和狮子都会死。”
“仅仅凭借咆哮，就算是狮子，也不可能永远震慑住狐狸。更何况，我们又不真的是狐狸。”
“人类，远比狐狸更加贪婪。这份贪婪，加上生存的压力，会一次次地促使狐狸去挑拨狮子的底线，狮子每容忍一次，狐狸的胆子就愈发变大一分。”
“直到……”
“我们触碰到了你的底线。”大长老朝锡举杯。“比如狐狸们试图彻底地抛弃小狮子的时候。”
“叮！”两只银杯相碰，锡和大长老仰头，把银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然后两人同时把银杯朝身后扔掉。
“铛！铛啷啷啷……”
锡从地上拿起自己的战锤，然后两人同时转身背对对方，跨步走远。
“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大长老的语气很平静。
“这就是我今天想问你的事，既然你早就想到这一天的话，为什么！”
“嗒！”两人同时停步，然后转身，直面对方。
大长老缓缓举起法杖，指着锡。
“一头狮子，变成像你这个模样，真正让我觉得厌恶啊！”
“咯……”锡握着战锤的右手又紧了几分。
“来吧，锡！四十年前！我没有阻止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但现在！四十年后！我又让你变回了一头狮子！”
“而这次！”大长老的长袍燃烧，火焰在他身后组成了巨大的魔法阵。
“我！是另一头狮子了！”
【这一次！我已经准备好了！胜利！或者死！】
锡感觉自己的手心湿润了。
【太好了，太好了啊。最后，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好！”锡·百瑟大吼一声，右手后摆，锤柄在他手中滑动，锤头的一条边嵌进地面。
灵魂徽记！霸道！
领域！无人可挡！
无声无息之间，百瑟家族的整间议事大厅，竟然已经尽数破裂。但在一股未知的力量之下，数量不计其数的碎片全都悬停在原处，只是碎片和碎片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
【四十年！整整四十年的一切！都赌在这一击之上了！】
整个圣安东尼奥都城的人们都被惊醒了，惊醒之后全都一脸懵逼地透过已然变得完全透明的墙壁，看向那个冉冉升起的，“太阳！”
下一瞬间，墙壁恢复了原状。
光明神教总部的最高等级防御神术禁咒被激活了。
再下一瞬间，全都城的黄金阶以下的普通人，统统被什么力量震昏过去。
……
光芒散尽，光元素聚集形成的新生光元素食物睁开眼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咚！”锡把战锤杵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上，扶着锤柄弯了腰。
“咳咳咳……”他忘情地大声咳嗽起来，一直把脸色咳成了青紫色，一直把背咳成了一个U形，一直咳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噗！”
受到撞击，锡终于喷出一大蓬黑酱油一样的血液，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突然发现我没有赢也挺好的。”平淡而缥缈的声音。
锡抬头。
这里是圣安东尼奥，是光明神教总部，是离神，离光明神教最近的地方。
大长老的灵魂会很容易地进入光明神的神国。
光元素生物一脸神往地遵循本能走向了天之柱。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锡很虚弱。
“本来是没有的，但现在有很多。”大长老的语气很古怪。
他和光明神已经取得了联系。
“那就挑重要的说。”
现在这片空间充斥着锡和大长老的光明之力，等这些力量上关于锡和大长老的“印记”消逝，大长老就无法再凭借那些“印记”保留自己的意识了。
“三件事。一，你想做的事没什么错；二，神和我们想的……不怎么一样呢。”
“三，神……”大长老突然停顿了，脸上泛起了蜜汁微笑。
“真是个好神啊。”
……
大长老突然从天上冲下来，一巴掌糊在刚刚站起的锡脸上。
一股信息涌入锡的脑海。
……
大长老微笑着朝锡颔首行礼，然后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锡张着嘴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他说了什么？”
教皇！
百瑟偏头看了教皇一眼，然后极快地撇开了视线，努力挺起了胸膛。
他朝教皇伸出手，“我们约定好的。”
……
教皇把一块“光芒”交给了百瑟，那块光芒，叫做“乔修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