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宇，你今天都没吃过东西吧？先吃点吧。”
“嗯。”孜宇听我这么说后，才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汤。
“爷爷现在什么情况？醒过来了吗？”明慧擦去脸上的眼泪，怔怔地问。
“我回来之前醒过一次，医生说他需要静养，暂时不适合探访，妈妈现在在医院照顾他，你过两天再去看他吧。”
明慧沉重地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双手，目光仍旧凝重呆滞，“孜坚哥呢？”
“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坐在爷爷病房的门口，他明天还有课，爸妈妈估计等下就会把他赶回来吧。”孜宇的声音透着体贴的无奈。
第二天孜坚老师仍然没来上课，数学课是别的数学老师代课的，魏晶老师虽然如常给我们上课，但似乎也有些神不守舍，在晚自习值班的时候最为明显，坐在讲台上常常发呆，有同学去请教她问题，她有时都没反应过来。
得知校长可以探访后，明慧周六下午一放学就拉上我来到孜宇家，打算去书房拿了几本校长平时爱读的书，给校长送去。
找完书后，她有些踌躇不安地来到孜坚老师的房间前，我们来到门口的时候，房间的门正开着，里面传出争吵的声音：
“你就不能等老爷子出院了，再说搬出去这个事吗？”虽然声音变得沙哑，但可以听出是杨爸爸的声音。
“爸，爷爷现在根本就不想见到我，我留在家里，他回来了只会觉得我碍眼。”孜坚老师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奈和忧伤。
“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你爷爷年纪都这么大了，你非要把他气死不可吗？”从声音可以听出杨爸爸在强压着怒气，却反而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感。
过了片刻，孜坚老师才心酸地说，“我就是不想气他才走的。”
“他回来后见到你真搬出去了，你觉得他心情会更好吗？”杨爸爸严厉地责问道。
里面半响没有再传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才又传来杨爸爸稍微放和气了些的声音，“你又不是不了解你爷爷的为人，像他这样有头有脸的老头子，在你们这个圈子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他一时无法接受魏晶，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爸，我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个事了。”孜坚老师打断了杨爸爸的话，有些负气地说，“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们能不能接受，我都要跟她在一起。”
我看了明慧一眼，她怔怔地看着地板，眼里噙着泪，低垂的眼睑，刻画着深深的忧愁，和让人不忍目睹的绝望。
这时，李哲翰从楼梯口那头往我们这边走来，估计明慧也约他一起去探访校长吧。
他悄然走到我们旁边，大概从明慧的脸上也看出端倪了，他没作声，脸色有些凝重地在我们旁边安静待着。
“我听说……前一段时间她跟伟烨集团的陈庚伟在一起过，你不介意吗？”杨爸爸有些沉重的声音。
“到了我这样的年龄谁没谈过几段恋爱。”孜坚老师的声音仍然带着负气和执拗。
“我不是说这个，我要说的是，以后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你也不介意吗？你能承受得了吗？”
“我才不在意这些，谁爱说说去，嘴长人家脸上，我哪里管得着。”
“那可以，你也不必搬出去，我会跟老爷子好好商量这事的。”杨爸爸果断地说。
“爸……”孜坚老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了。
过了一会，杨爸爸听起来有些沉痛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儿子，本来我不算跟你说这些的，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些……”
孜坚老师没再插话，大概是在等杨爸爸调整思绪吧。
又过了片刻，里面才再次传来杨爸爸厚重的声音：“我在做知青下乡的时候，被分配到了你母亲的村子劳作，你母亲是个善良纯真的姑娘，而且还对我非常照顾，不止常常偷偷帮着我劳作，在那个连吃都吃不饱的年代，她还常常偷偷把自己那份口粮给我留一些，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的姑娘，很快就爱上了她……”
里面又传来杨爸爸一声叹息，他大概已经陷入在回忆里了，孜坚老师也没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过了半响杨爸爸接着说，“只是还没到一年，老爷子就想办法把我弄回城里了，他不知道我的心思，那个时候老太太也还在，她跟你妈现在一样，到处给我张罗找对象，我当时也跟你现在的情况差不多，虽然顺着他们去相亲了，却想方设法打发对方，后来遇到了一个很合他们的心意的姑娘，他们几乎要强迫我跟那姑娘结婚的时候，我才跟他们坦白我心里已经有你母亲了，你爷爷接受不了一个农村姑娘做他的儿媳妇，于是费尽心机拆散我们，他们越是这样做，我反而对你母亲的感情更坚贞，我甚至辞去了城里的工作，直接跑到了你母亲的村子里去，跟你妈妈在那里生活了一年，直到有了你……老太太才把我们接回来……”
“爸……”孜坚老师的声音变得忧伤。
“所以你去相亲搞的那些花样，老爷子早就看在眼里了，他只是觉得你还没长大，不想拆穿你，任由你再任性几年罢了。”
沉默。
“我和你母亲带着你回到城里，老爷子见木已成舟，也就默默接受了，我也以为我们赢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你妈妈那些善良、纯真、勤劳……在我们这个书香世家很快就变成了老土、笨拙、没见识没修养，一个二十出头的乡下姑娘，面对着每天上门造访的文人雅士，以及他们那些聪慧高雅的太太们，还有打从心里就瞧不起自己的公婆，她很快就从一个天真快乐的姑娘，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的怨妇了，我理解她、也很同情她的感受，可是她却并未因为我的安慰改变，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加重这种自卑和抑郁，最后，对我也失去了信任，没过几年，她就被确诊得了晚期乳腺癌，我只能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她黯然离开这个世界……”杨爸爸在回忆这段往事的途中，几度哽咽，“因为你那时候还年幼，只能跟你说母亲是病逝的，你长大以后，我一直也不想告诉你，怕影响你对家庭的看法。”
“爸……”孜坚老师也哽咽了。
李哲翰忽然从背后抓住了我的手，我惊讶地转过头去望向他，他的眼眸里，脸上，甚至连轻抿的嘴角，无不浸沉着温柔的悲伤。
我一下愣住了，他大概见我没拒绝，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儿子，如果你觉得你能承受住，你们结婚以后面对的一切，你就去做，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你可以不在乎有没有家里的支持和祝福，但是你必须想清楚，你是否能承受生活在一起以后，所面对的一切。”里面再次传来杨爸爸深沉的声音，“在我们现实的生活中，不是只要有了爱情，就足够面对一切的。”
听到这里，我转过头来，心有戚戚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为了避开他，往明慧的旁边靠。
孜坚老师仍然沉默。
过了片时，才又传来杨爸爸语重心长的声音，“儿子，就算你不在乎，对方也不一定能承受，有时候你付出了全部，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依然是长长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再次传来孜坚老师的声音，“爸，很感谢你能理解我，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感情，就算失去一切，我也不想失去她。”
杨爸爸轻轻叹了一口气，但声音却不像之前那么低沉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鼓励，“儿子，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父亲都会在站在你这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要想清楚了再做出决定。”
里头再次陷入寂静的沉默。
孜宇正好这时从他的房间出来了，发现站在孜坚老师门前的我们后，先是有些惊讶，当他看到呆呆地流着泪的明慧时，二话不说把她拉近了他的房间，我和李哲翰也随着进去了。
明慧被孜宇拉近他的房间后，怔怔地含泪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忽然紧紧抱住他，靠在他身上无声地抽泣了起来，他愣住了。
PS:抱歉，这章长段有点多，因为是在讲诉一个故事，所以也不能拆开，大家看得可能有点累，辛苦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