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特睁开眼，看向米宁。太晚了，这是我能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你又何必再做那些无谓的，拖延时间的小动作？我的时间不多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到死都背负着这么大的罪责。在牺牲一人与全镇子的人面前，我选择前者。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键盘的时候。电脑显示器突然快速闪烁起来。接着，一个窗口跳到桌面上，窗口画面里，牧师戴维斯疯跑进来，赶紧关上门。他转过身用背倚靠着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疯了，他们都疯了！”脸浮肿了一圈的戴维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手按住胸膛，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动得不那么剧烈。他喘息了一会儿，左右打量着鲁伯特的客厅。还好，窗户都是关闭的，他暂时安全了。
戴维斯到现在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本来正在休息室里做祷告，突然听见身后教堂里有嘈杂的人声传来。戴维斯快步赶到教堂，正看见镇长马歇尔带着一帮人在教堂里正搜索着什么。
戴维斯跑到马歇尔面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在教堂喧哗。马歇尔很不耐烦，像赶苍蝇一样朝他挥了挥手。三个他熟悉的镇民驾起他的胳膊，把他拖到一边。他用尽力气，想挣脱那像铁钳子一样有力的手，却被另一个镇民一巴掌掴在脸上。左半边脸先是一麻，接着火辣辣的疼痛和强烈的屈辱感，让他忍不住怒火中烧。他刚想开口说话，另一个巴掌再次掴在了他的脸上，一股甜腥味在他嘴里弥漫开。他不敢再说话，不想再受这种羞辱。
一个镇民从戴维斯身边离开，走向马歇尔，侧过脸指着戴维斯问：“马歇尔，他怎么处理？”
马歇尔皱了皱眉，很不耐烦地说：“我说过，凡是外地人都给我拉到古堡里去。”
“可他是牧师。”
“现在，没有牧师，只有上帝。”马歇尔转头看向正在教堂里搜索的镇民，“快点，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那两个中国人。”
那个镇民讪讪地笑了笑，转过头，脸立马阴沉下来，他学着马歇尔的样子，对两个抓戴维斯镇民挥了挥手。那两人对视一眼，拖着戴维斯就往外走。
戴维斯被两个人拖着穿过主街。街道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有的兴奋，看谁都像待宰羔羊；有的阴沉着脸，仿佛只要和谁一言不和，就会抽刀子当场把对方捅死。
戴维斯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越来越慌。镇民们都怎么了？他们想带我去哪儿？戴维斯的脑子快速转着，短短几分钟内，他想了许多事情，特别是小镇景区里的杀人案，或许，那具干尸就是他们做的。
“你们到底想把我带到哪儿去？”戴维斯心中的恐惧战胜了一切，他挣扎着站直身体，颤声问道。
“带到古堡，烤人干。”两个镇民中的一个，撇了撇嘴说。随意地简直就像是要去烤一只鸡。戴维斯浑身因恐惧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在心里一遍遍祈求上帝的帮助，但似乎对上帝的祷告也不能让那两人的脚步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戴维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放弃了无用的挣扎，逼迫自己想逃生的办法。戴维斯重新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思路。马歇尔他们刚才去教堂是为了找那两个中国人，或许可以利用这个。
两人将戴维斯拖进教堂附近的一条街道上，见四周没多少人就想把戴维斯打晕，那样抬起来方便。
“中国人，那边！”戴维斯见四周没人赶紧喊，并朝后一指。两个人一听这话，急不可耐地向后方追去。
戴维斯爬起来转身就跑，等两人反应过来，又反过来追戴维斯。多亏了他有早上跑步的习惯，才没被那两人追上。
戴维斯躲进一户居民家的矮墙里，等那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爬出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想往镇外跑。谁知那些路口都堵满了红帽子，他差点被发现，躲了好几次，最后无路可逃才钻进鲁伯特的家。
在戴维斯来小镇的这几个月里，他最熟悉的莫过于科学家鲁伯特。他绝不相信鲁伯特也变得那样丧心病狂。只是，刚刚的经历，让他不得不谨慎一些。戴维斯想先找到鲁伯特，如果他也变成了这样，那么他除了上帝，可真没有人能够依靠了。
“鲁伯特，你在哪儿，鲁伯特？”平静下来的戴维斯站起身，小声叫着鲁伯特的名字。
“鲁伯特，他在叫你。”地下试验室里，米宁提醒鲁伯特，“他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鲁伯特收回手，看了一眼正睁着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坐在铁椅子上的方毅。
“你必须救他，那些人很快就会搜到你家。难道你忍心眼睁睁地看他被那群暴徒杀死吗？”米宁继续大声叫喊着，同时她仍不断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没有放弃挣扎。
鲁伯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在电脑上敲了几个指令。电脑屏幕上显示，果然正有大批镇民朝这里靠拢。鲁伯特皱着眉，拿起试验台上的白色带喷嘴的小瓶，藏在袖子里，蹒跚地爬上台阶，离开了地下室。
“嗨，戴维斯，我在这儿。”鲁伯特喘着粗气，费力地推开卧室门，抬手和戴维斯打起招呼。
戴维斯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试探着问：“你没事吧？鲁伯特。”
鲁伯特摇了摇头。戴维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还好你没变，你不知道，镇子上的人都疯了。”
“真的？”鲁伯特走到戴维斯身边，抬起右手，帮他掸了掸身上的土，“你没事就好。”
戴维斯刚想回答他的话，一阵白雾喷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脸和心一下子都凉透了。戴维斯一个单词还没说完，嘴巴就不能动了。身体由于失去平衡，歪倒在地板上。戴维斯心里很震惊，他不敢相信鲁伯特真的变成了“疯子”，刚才的关切难道是假的？他想干什么？戴维斯想说话，但发现舌头已经不太听使唤。他只能模糊不清地叫着。
鲁伯特没理会戴维斯疑惑的眼神，他伸手插入戴维斯的腋下，用力把他往卧室方向拖。他只拖了一步，就累得气喘吁吁了。鲁伯特双手扶着膝盖，休息了近半分钟，才缓过劲来，继续拖戴维斯。
“该死，他怎么这么重！”鲁伯特骂了一声，扒住戴维斯的腋窝，用力把身体往后倾，他想借身体的重力和自己的拉力拖动戴维斯，可尽管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仍没能把戴维斯拖出去多远。
戴维斯也没想到鲁伯特的身体竟已糟糕到这种地步，也明白对方应该不是想害死他。他张了张嘴，试着发出声音，结果这一次，他竟能控制自己的舌头了。“你要干什么？”戴维斯含糊不清地问。
鲁伯特没理他，休息了一会儿，再次咬牙拼命地往后拉，结果手没抓牢，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戴维斯的脑袋砸在坚硬的地板砖上，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努力往后翻眼珠，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根本看不清。
过了一分钟，鲁伯特才缓缓从地上坐起。他又歇了一会儿，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腿抖得厉害，一点也使不上劲。接连摔倒了好几次，鲁伯特才手扶着地板砖，佝偻着腰站起来。他看了一眼年轻的戴维斯，痛苦挣扎了很久，最后才叹了口气，扶着不停打颤的腿，一步步地往卧室里挪。
戴维斯听到鲁伯特拖沓的脚走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突然惊恐地叫喊起来：“鲁伯特，你要去哪儿？”
鲁伯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疲惫：“对不起。”
戴维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鲁伯特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戴维斯又叫了几声，却再也没人应答。冰凉的地板吸走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热气，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像冰壳一样紧紧地将他包裹。他感觉身体越来越麻木，大脑也开始疯狂地幻想起来。
一想到那群暴徒冲进来，用刀子像切菜一样，切割自己的肉，他就浑身发紧，身上的汗毛瞬间竖起来。戴维斯想大声呼叫，又怕真引来那群暴民，这一刻，他感觉每一秒钟都如此漫长。
地下实验室内，鲁伯特的脚步声和旧风箱一样的喘息声清晰的传入米宁和方毅的耳朵里。米宁咬牙无数次试着动一动手指，终于，手指头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米宁却真切的感受到了。她又试着动了动脚指头，试了几次，却没有效果。
鲁伯特好不容易走下石阶，他看了米宁一眼，像是对米宁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又害死了一个人，所以为了小镇，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