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野羽仪跟我说出“借钱”两个字的时候，我以为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于是我确认了一遍：“你确实是说，借钱？”
北野羽仪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愣了一下之后恍然大悟了。
榛访子约北野羽仪周六去国色天香，可是北野羽仪并没有那么多闲钱可以出去玩，于是想到了来找我借钱这样的事情。
也对，北野羽仪家现在情况非常差，没有人比我、北野羽仪和北野毅更清楚这件事。去一趟国色天香，少说也得五六百，北野羽仪要在一两天拿出这么多钱，除非找人借。
其实问他父亲要的话，北野毅肯定会同意的，只是北野羽仪不会这么去做就是了。
五六百的话，我其实是可以随便借出去的。并不是开玩笑，高级戒限者的年薪还是很可观的，虽然我不是正式的戒限者，可是一年也可以挣到十万块以上。如果处理了一定数量和质量的异端，还会有非常可观的奖金。
可是简简单单地就答应了，北野羽仪肯定会疑心的。
“就算你很急很需要借钱，可是我凭什么借给你？”
北野羽仪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所以一时间北野羽仪除了死死地盯着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突然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北野羽仪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北野羽仪的气场和过去几天所见到的都不一样了。这个强气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流浪猫，慢慢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居然落寞孤寂到仿佛被世界遗忘。
——不，我知道，这个女孩子其实已经被世界遗忘了。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她的，只有那么区区几个人。
与她没有关系的我、尤介、高桐先生。
与她有关系的北野毅、榛访子。
这个女孩子因为异端，被世界遗忘，可这还不是她的错。
“诶，真是没有办法啊。”
我这么自言自语着，也慢吞吞踱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北野羽仪坐在座位上发呆，一脸的失魂落魄。
好不容易第二节课结束了，可是讲台上又是那个爱拖堂的老教师。北野羽仪站了起来，一边掏出老旧的手机一边往外走。我稍微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也马上站了起来就要拦住北野羽仪。
“刑原川！你又肚子痛！？”
老教师马上看到了我。
“对不起啊老师，这几天我闹肚子。”
说完这句我立刻开跑，还没走出教室的北野羽仪也因为我的大胆举动看着我。我往外跑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出了教室。
顺带瞥了一眼北野羽仪亮着的手机屏，手机上是Line的聊天界面，聊天对象的昵称是榛访子。
我猜的没错，北野羽仪发现借钱行不通，又实在是没办法拿出这么多钱，准备放弃和榛访子周六的约定了。
我可不允许，两方面意义上的。
我们又回到了楼梯里。
“说吧，你要借多少。”
“为什么……”
北野羽仪这么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说：“因为看不下去啊。”
北野羽仪低下头不说话。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北野羽仪。虽然说那个一直毒舌我，还喜欢使用暴力的北野羽仪很讨厌非常讨厌，可实际上比起讨厌她，我更倾向于是头疼她。”
“有什么差别么？”
“现在轮到你这么问我了啊，还记得上次你怎么毒舌我的么？”
北野羽仪立刻涨红了脸。
“当然是有差别的，讨厌一个人是理都不想理，头疼一个人是不讨厌，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接触而已。”
“而且我很佩服你。家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还能很坚强地独立自主地生活下去，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怨言。甚至可以说是同情吧，不过我想你会很在意这个词语。”
北野羽仪张了张嘴，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怎么样？我说我是佩服你又同情你，所以愿意借给你，你会接受么？”
“我不接受施舍。”
北野羽仪这么说。
“这可不是施舍，我们说好了的，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我也不需要同情。”
“如果不需要同情，那就不要做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北野羽仪突然就愣住了。
愣了好大一会儿的北野羽仪突然狠狠地踩了我一脚，大声地吼了出来：“要借就借，不借算了，哪里那么多废话啊！”
“对了嘛，这样才对。”虽然脚很痛，但是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这样我就是单纯因为佩服你所以借给你了。说吧要多少。”
“一千。”
“多久还？”
“不知道，这学期才刚开学，一学期之内可以么？”
“可以的可以的。答应我的三件事呢？”
“随叫随到。”
“成交。不过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下午带来给你，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北野羽仪终于恢复到了那个我熟悉的北野羽仪，然后接下来就开始了我所熟悉的那个北野羽仪日常的功课，“刑原君非要我使用暴力手段才肯合作，果然是一个抖M。”
“刚才那个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的家伙是谁啊？”
“闭嘴你这个无脊椎生物，你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那是你的幻觉。”
……
被毒舌着的我并不开心。除非是真正的抖M，没有人会因为被毒舌而开心得起来。我并不是抖M。
因为很重要所以强调三次。
我并不是抖M。
我并不是抖M。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做了像是抖M才会做的事情。北野羽仪因为周六和榛访子约会而不得不在我面前放下姿态，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绝妙机会。
可是我放弃了这个绝妙的机会。如果硬要说是什么理由的话，大概就是，我还没有卑鄙到在自己一手策划的计划里强行让一个妹子对我改变态度的程度。
那样不就是榛访子口中的人渣了么。
说起来北野羽仪对我的态度跟我有什么关系么？只不过是工作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女孩子罢了，绝大部分驱逐完异端的病人和我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就像是两条相交过的直线，只有这一个节点我们会偶然遇到，然后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况且，说到底借给北野羽仪的钱只不过是为了保证周六的计划不要一开始就夭折而已。这是一场我自己策划的阴谋，让北野羽仪欠我一个人情还把她往坑里推已经是很人渣的举动了。
如果还要被北野羽仪千恩万谢，我的心情可不好受。让她现在毒舌我几句，我心里还算略微好受一点。
——大概就是这样的理由。
“周六过后我大概会被记恨一辈子吧。”
我无奈地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