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笑。
这样的场面太好笑了。
阮映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浑身没有力气，只好撑着一旁的桌子。脸颊好累，肌肉太酸了。面对这样的场景竟然还能够笑得出声来，心里渐渐地生出一团焦躁。欢笑也应该分场合，不是发生任何事，嘴角都可以毫无理由地扬起。
——“给我停下来！”
花园里出现一片亮堂的白光。
刺目的白光逸散开，连黑夜的一角都照亮了。大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地伸出手挡住难受的眼睛。
阮映墨在挥舞画笔。
并不知道挥舞画笔对这场混乱有何作用，但总觉得这样做才是对的。没有纸张，画笔在空中灵动地勾勒着，像在召唤什么。
耳畔响起飘忽不定的声音。
——我想帮助他们呀。
明明是她在挥舞画笔，但更像是画笔在引导着她。
陶然目瞪口呆地望着在空中游动的笔尖指向自己。心脏一下子被无数根细线牵住，像魔法师拉着提线木偶。那些细线没有光泽，暗沉的颜色给人沉重的感觉。
那些细线拉着陶然猛然向前一扯。陶然的心突的一跳。
一颗心形的东西落到草地上，都能感觉到它在泥土中砸出了凹陷。掉落之后，它像由水构造似地波动了几下，随即化作了许多细小的符文消失了。
这一切明明花了好一会儿时间，但在别人眼中就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
白光退去，画笔停住，阮映墨垂下了双臂，眼睛一下子恢复了神采。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浑身轻松，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摸摸脸颊，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终于停下了。”
躲在桌旁的陶然站了起来。
花园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没来得及吃下的点心食物弄得到处都是，搅成一团的少年们虽然停下了争执，却还保持着你揪住我的脸我掐住你的胳膊的姿势。为了装饰晚会而挂起来的五彩吊灯落得满地都是，还有好些灯泡已经碎了。
陶然一声不响地扫视着这样的花园。
他那些丰富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了，就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俞燕燕。过了好一会儿，有其他的学生回过神来，惊叹声打破了静默。
陶然径直经过俞燕燕，回到屋内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
事情闹成这样，大家不欢而散。
帮着收拾了些东西，阮映墨发现俞燕燕正坐在台阶上发呆。
“都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嗯……”
这样应答着的俞燕燕完全是心不在焉。阮映墨在俞燕燕身边坐下，认真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那些男生太过分了。”
“我也知道啊，可陶然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俞燕燕自嘲地笑了笑。
“我和陶然啊，青梅竹马。小时候双方的家长都忙着生意，我俩在一起的时间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呐……九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废旧的工厂家属区爬铁门——”
俞燕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些凉寒的中秋傍晚。
圆圆的月亮应该是大家坐在一起细细观赏的。
俞燕燕叫上了父母同样不在家的陶然，说要去附近那片废旧的工厂冒险。他们走完工厂区后又去了人去楼空的家属住宅区。
住宅区里有一个破旧的茶园，开着圆形拱门，一把大锁锁住了笨重的两扇铁门。
“你看这些花纹，掉漆了还是很漂亮嘛。听说修建茶园的时候，工人们自己焊了这两扇铁门呢。”俞燕燕一下子来了主意，“陶然，我们爬铁门翻进去吧。”
她指着从门背后露出的假山一角。
可是——
他们刚刚准备行动，腐朽的铁门倒了下来。陶然将她一掌推开，自己却被整个儿压在了铁门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被找来的父母与其他大人发现。
令人大叫神奇的是，陶然没有受一点伤，反复做了好几次检查，医生都半信半疑。第二天他照旧跟俞燕燕一起去上课。渐渐地，他帮助人越来越勤快，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当俞燕燕意识到陶然这是爱心泛滥时，便总在他身边看着他，不让他上当受骗。
“其实，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原因根本在我。”
俞燕燕将头埋在了膝盖间。
“我不应该让陶然跟我一起去冒险啊！他笑得越开心，我就越痛苦……他明明看起来那么快乐……可是，我的心却疼得很厉害。”
话音已经哽咽。
阮映墨从未见过这么脆弱的俞燕燕。平时的俞燕燕自信又高傲，总是强势地指挥班里的大小事务，谁犯错都会得到一顿毫不留情的斥责。可她现在这个样子，叫人不忍心再促使她去回想那些灰暗的过往。
阮映墨将手轻轻地放在俞燕燕的脊背上。俞燕燕的身子在颤抖，她在拼命抑制哭出声来。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阮映墨的脑海中浮现起那颗重重落在地上的铅心。
画笔好像又自作主张地干了什么事情，像为御乾画出鱼衣一样。虽然她现在还弄不清楚情况，但一定有什么在发生着改变吧。
那么，她也希望那颗消失的铅心带走俞燕燕的悔恨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