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以前一直觉得从那种宣扬暴力美学的电影中看到的那种事情，只是艺术渲染——
包装下的暴力，刺激着人类的生物原始的野蛮，成为被欢呼、追捧的事物。
李维觉得人类早就过了那种追求原始快感的阶段。现在被当代人欢呼、追捧的是……偶像？呃，反正不是野蛮的暴力。
事实证明，这不是艺术渲染。
李维从第二场就开始，就被自己周围的气氛带动，为场上鲜血淋漓的‘原始战斗’欢呼了。
到第六场开始的时候，李维发觉自己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嗓子哑了。
“天啊。看不出来你会这么投入。”安德鲁比李维冷静多了，可能有很大的原因是，他们的赌资，是他的钱。他并没有非常享受台上野蛮的‘战斗’，反倒经常露出一种闪避的眼神——“我不觉得xx（拳手）能活着离开擂台……”
这已经不是李维第一次听到安德鲁说出台上选手的名字了。
值得提一下，这黑拳比赛的擂台并没有公布对战者双方的名字。主办者和参赛者都知道，这样的‘竞技’和荣誉无关，即使台下一片欢呼。
为了现代人类的那点儿仅剩的自尊，他们都掩去了自己的真实姓名，用有些羞耻的代号走上擂台。比如：碎骨者、人肉旋风之类的……千万别觉得‘酷’……这些代号本质上和那些x女的花名‘玫瑰’、‘野猫’没有区别，对么！
台下的赌局，也全都用代号买卖，每次开赛前李维都被各种让人‘害羞’的称呼淹没。而在这这些羞耻的代号中，安德鲁总是直接说出被藏在代号后的名字，有两场安德鲁还给李维分析了一下对战双方的实力。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安德鲁认识这些沦落到黑拳打手的人，有一部分还十分了解。
现在李维需要让自己的嗓子休息一下，拉着安德鲁去了吧台……
呃。
还没告诉大家这个黑拳举办场地的情况。
黑拳比赛的整个场所占据了这栋建筑（单元楼）的最顶层三楼。
似乎是把原来的住宅结构水平垂直的打通，连成了现在这个立体三角形的空间。
擂台和普通观众在第一层，三角形最大的底面，是身处这个三角形内部的人。第二层，是VIP呆的地方，环形房间围绕着在下方擂台，成为三角形的壁面。VIP已经不在三角形中看比赛了，他们在房间里，可以俯视下方的比赛和狂欢的人群。第三层，这个三角形的顶端，似乎在设计上就是故意为了给下方的人提供压迫感——
给整个空间照明的灯具，都贴着第三层的下方挂着，导致的结果就是任何人抬头，都只会被刺眼的聚光灯照瞎眼，根本看不到第三层的房间里有什么。
安德鲁有告诉李维，第三层是这个黑拳场地的老板，这里所有人的钱都在上面，擂台上的人在卖命，擂台下的人在欢呼的时候，第三层的房间里，恐怕在数钱。
李维和安德鲁是没可能离开第一层往上去的，吧台，在第一层的最边缘，往上的楼梯口上。仿佛就是故意为了让那些能够经过楼梯口的保安、上楼的VIP们获得——他们被那些只能呆在一楼的人看着上楼的优越感。
李维在这个异世界对酒精无感，在贝罗·沃什那里已经得到了证明，所以点了杯苏打，湿润一下发烧的喉咙。顺便，用哑着声音问安德鲁，“你怎么认识每个拳手啊？”
“搏击圈就是个非常小的圈子。”安德鲁倒是点了酒精，很随意的回答了。看向擂台那边，视线却被密麻的观众堵塞。
安德鲁来这里的动机很有问题——之前不是说了安德鲁还分析了两场对战的实力么，李维是亲眼看着安德鲁反着他自己的预测买的，果不其然的输掉了。
现在就算是被李维叫来了外围休息，安德鲁依然保持着对擂台上‘战事’的关注——只是李维现在已经知道，安德鲁不是想赢，他想输。
所以离开了让人不自觉‘野蛮’的环境，李维开始好奇安德鲁做这种事情的意义了，“你知道这些人会来打拳吗？”
李维算是问的比较委婉了：单从搏击这项运动来说，安德鲁绝对是专业的。自尊也好、专业道德也好，李维觉得安德鲁应该从本质上和艾德对这种黑拳比赛的态度是一样——同情来参加的人，并不耻于这种玷污这项运动的活动。
安德鲁在搏击馆没找到一起来这里的同伴，只找到了李维就算是个证明，对么。明明是和安德鲁更熟悉要好的搏击馆同事，却不愿意和他来这里。
那么安德鲁这来这里单纯是为了送钱给别人这个行为。那这就很奇怪了。除非是为了什么隐藏在幕后的原因，李维不觉得有人会和安德鲁一样，做这种对自己完全没好处的事情。李维觉得安德鲁认识一个个拳手就是安德鲁有什么幕后关系的证明。
“呵。”安德鲁摇了摇头，“你以为谁都是郑宏伟啊，跑来参加这种断送自己颜面、事业的比赛，还到处说？”安德鲁晃了酒杯，“不，我不知道这些人会出现在擂台上。”说着，安德鲁又摇了下头，似乎在惋惜。
看来李维只对了个前提，安德鲁是同情沦落到成为黑拳打手的人。那安德鲁来输钱的动机就更不让人困惑了。李维皱巴了一会儿脸，看着安德鲁，“如果你嫌你的钱多，可以送我。”
安德鲁挑了下眉，笑了，“你不是赢了两场和我反着买的比赛么~嫌少啊~”安德鲁笑了一会儿，“那我就不抽你的分成了~全给你了~”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安德鲁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隐藏的目的，就是在送钱而已，连自己的钱送到了谁手里都不在乎！
李维撇了下嘴，“谢谢。”直接问了，“但你要是这副态度的话我倒是不敢收这些钱了，总感觉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哈！”安德鲁拍了下李维，“当然是有秘密的，但你不是知道么，这些钱都是我瞒着艾德卖药赚的~”
李维抬手把安德鲁的手推开了，“这不是我疑惑的地方。”很认真的看着安德鲁，“如果你不想在做那些生意了，不做了就是，钱没人会嫌多，何况本来就是你自己赚的。”
安德鲁倒是执着，硬要把手搭在李维的肩膀上，也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你还真说的对，钱这东西没人会嫌多。但这些钱，对我来说真的多了。”
安德鲁顿了一会儿，看的李维有些发慌，“我的腿伤，你知道的，医院的费用被艾德给我全额报了。”
李维撇了下嘴，这事自己确实知道，因为当时就和艾德在医院里，艾德给所有员工配的保险报了大部分，剩下的艾德自己出了（因为当时艾德认为安德鲁是因为帽兜魔法师受的伤。事实也是）。
然后，安德鲁的话，一下子就让李维尴尬了起来，因为……在酒精的作用下，安德鲁似乎走心了：“我35岁，有个稳定的工作和好的简直像守护天使一样的老板。然后我完全没有找个女人成家的打算。”边说还边撇嘴，“从来就不是那种传统的人。”是说他自己，“哼，看看我，我真的需要这些钱么，可别忘了我刚又从复健业务，莱克西那边抽了一笔奖金，以后这业务稳定了我能拿更多。”呃，安德鲁再继续，“还有搏击馆的高级课程，几乎就是我在给艾德拉客户。”安德鲁晃着头，又撇到了擂台的方向，“虽说这是个小圈子，但像我这样谁都认识，又会来事的家伙，真的……”刚就说了，擂台在这吧台这边根本看不到，安德鲁的视线回到李维身上，“没有第二个了。我发誓如果我不是走的搏击这条路，我一定是什么公司的明星业务员。所以我就得出了结论，就是我根本不需要搞任何给自己找麻烦的乱七八糟事情，我就能活的非常好。”强调，“非常好！”
好像……安德鲁说的挺对的。结合起嘉年华期间他提前来上班的事实——
如果不是他卖药，在家里养伤被客户骚扰，他也不用早早的回到搏击馆上班寻求庇护了。虽然瞒着艾德的小生意给他带来的利益，但这利益也给他原本可以好好过的生活带来了困扰。
有些东西，感觉真的如安德鲁现在描述的这样，是完全多余的。
不过李维终究是尴尬的，自己莫名的就被一个35岁的男人抒发人生感触了。呃，还那种说实话不怎么‘正确’的人生价值观。
安德鲁是有自觉的，放开李维了，以一种超然的语气，“所以啊，你也不用怀疑我什么，反正这就是我现在真实的心态。这些钱，谁要谁就可以拿，我是不需要的。”然后歪了下嘴，似乎有些无奈，“我倒是有考虑过直接捐掉，但你知道么，现在那些慈善机构收钱居然要捐款人提供收入证明！啧。让人无语。”
李维的脸抽搐了一下，好像在原来世界也有这种规则，是那些机构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而设定的。当然，这不是李维的关注重点，李维现在意识到的东西是：安德鲁是真心想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干净的开始他确实还挺不错的生活。
李维脸抽搐的原因是——感觉自己也不太想要这些不怎么干净的钱了。就说事实，李维在这个异世界也并不需要什么‘正确’的人生价值，不是么。
喝完了自己的苏打，李维拉了下安德鲁，“还有三场，我们下场就把钱输掉算了，我想回去了，这里空气太闷了。”
汗、血，和钱的味道浑浊着这里的空气。不闷就怪了。
冷静下来后，李维不想再把自己放逐到被暴力刺激的狂欢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