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碴子村的土路上，如果向着县城方向看去，基本上是平淡无波澜的寂静。
除了两天一班的客车会走这里，也就是一些驾着牛车的农民们会在这里踩下自己的脚印。
这里是大碴子村，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地方。
在离大碴子村不远的地方，客车晃悠悠的走在路上。
叶迪探出头看着路面的树林还有残垣断壁，上面用油漆歪歪扭扭地画着几句有些磨损陈旧的标语，年代感十足，问题是上面的标语让叶迪有些愕然。
“生男生女都一样。”
“女孩是民族的未来。”
“海城发展在领先，妇女顶了半边天。”
直到叶迪略过那些时代的印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扭头问了问旁边的马宏宇：“那些标语是？”
“字面意思。”马宏宇眉头拧在了一起，开口说道：“你知道的，重男轻女现象其实一直都没有减轻，我们这里也是一样。”
“还没能解决吗？”叶迪问道。
马宏宇摇了摇头：“没有，不过相比起以前，这种情况减轻多了。起码不会再出现大批量扼杀女婴的事件了……”
“哦，我的大班长，别说了，我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嗯，好的。”
车子很快从尘土飞扬的路上开过，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大碴子村。
此时，在车上的，也只剩下叶迪和马宏宇了。
“下车啦！终点站！”司机喊道。
两人迅速收拾了一下行李，提着箱子走下了车。
然后……
一个前往海城或者县城的乘客都没有……
叶迪看着空荡荡的客车消失在尘土与视线之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班长，你这地方，是真不富裕啊……”
“连个出村买东西的人都没有……”
马宏宇苦笑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来时的路太烂了，东西卖不出去，人们只能一直受苦。”
“没人修路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收益太低了。”马宏宇苦笑了一下：“千金难买心头好，万金不卖道路平。”
“村里的这些产品，卖出去也没几个钱，顶不回路钱。”
“就没人去修了。”
叶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现在亲身实地的体会到小农经济为什么会被摧毁了——东西不值钱，卖不出去。为了生存，青年被逼无奈出乡干活，成为工人阶级。然后种地的壮劳力都流失了，小农经济的农业都失去了顶梁柱。那还能维持得住那些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啊。
“村里的青年都出去打工了？”叶迪和马宏宇拉着箱子向着村子前进，一边走一边问。
马宏宇点了点头：“十之八九都去了。”
“地怎么办？”
“凉拌，种地一年的钱还顶不上那些青年打工一月赚得多。大家就种点自己吃的，剩下的地没有办法，只能空着。”
一座校园很快就出现在叶迪的面前。
在大门旁挂着一面白色油漆刷着的木板，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碴子村第一小学”，被风吹过，做了个不倒翁机动，回到了原位。
“哦，你这校园不错啊，挺大的。”叶迪说道。
马宏宇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然后推开门，甩了甩自己手上的红锈，说道：“毕竟这里，地不值钱，大点是唯一的优点了。”
叶迪推着箱子进了操场，四处望了望。
说实话，挺苍凉的。
操场是用地砖和泥土铺出来的，经过雨水的浇灌与维护，那些缝隙之中已经冒出来了生命的迹象，大量的野草和植物在破坏操场的和谐。
在角落里有一座高约2米的木制篮球架，不过看起来饱经风霜，应该是这里的本地人做的。现在的学校用的篮球架都是那种蓝色或者绿色的纯钢制产品了。这种木制的家伙太容易损坏，不值当生产。
国旗台这个学校必备的设施，即便这里再穷也没有落下，照样矗立在那里。不过上面光秃秃的，没有悬挂任何旗帜，可能是因为周六的原因吧。
休息，没人挂旗。
马宏宇指了指教学楼：“走吧，带你去你的房间。”
“豪华套房配送女仆吗？”
“经济套间配送你一个大耳刮子，你要吗，客官？”
“请允许我断然拒绝。”
一进教学楼，一股子旧时代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大厅里挂着一面发黄的毛主席肖像，在墙上还用红色的大字写着：“走资派还在走！投降派确实有！”
叶迪看了看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资”字，撇了撇嘴。
“一楼是食堂和自习室。”马宏宇指了指走廊里的几扇门：“每个楼层的尽头都是洗手间，不过都是老式的蹲便，你用着可能有些费劲。”
“你为什么这么说？”叶迪拉着箱子走上楼梯问道：“难不成我还蹲不下去？”
马宏宇看了一眼叶迪，重重地点了头。
“你这家伙是本班最丢人的，亚洲蹲这种中国人必备技能你都不会。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蹲得下去？”
叶迪一时理亏，因为马宏宇说得对。
他确实不会那种脚跟着地的亚洲蹲，他必须要翘起脚后跟才能蹲着，所以蹲久了会很累。
这也是为什么马宏宇断定他无法使用这里的老式厕所比较费劲的原因了。
“OKOK，你厉害，我辣鸡。领路！”叶迪没好气地说道。
马宏宇嘿嘿一笑，接着往上走，路过二楼的时候，说道：“二楼就是孩子们日常学习的地方了，这里有一间教室，还有一间图书室，不过里面的书比较晦涩难懂，都是以前遗留下来的玩意。你可能对这些比较感兴趣吧。”
叶迪点了点头：“当然，有时间我要去看看。”
最后两个人到了三楼，这里就比较富有生活气息了。红红绿绿的塑料热水瓶，在盆底印着寿字的搪瓷盆，还有一个用煤气的小灶子，还有一堆日常生活用的家具。
“你就住这吧，跟我一起。”马宏宇指了指走廊里的房间：“那里是空房间，你可以用。”
叶迪点了点头，推开房门，里面是一张小床，还有一张桌子以及配套的椅子。
“你这……”
“挺清贫啊……”
叶迪扭头说道。
马宏宇翻了个白眼：“废话，不清贫，我就不来这里支教了。”
“真亏你这个象牙塔里出来的家伙能受得了这里的生活条件。要是我在这里，早跑路了。”
“所以我是班长啊。”
“秀的我头皮发麻，别说话了。”
把东西安顿好，叶迪走出来看了看三楼，这里也跟大厅一样，挂着一些富有时代感的东西。马宏宇正在一旁摆弄一个半导体收音机，看到叶迪出来了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好了。”
“能给我整点饭吃吗？我饿了。”
“你是谁爹吗？”
“哎呀，同学一场，快服侍一下你的老班长。”
“我真是……”叶迪扶额，走向了这里最现代化的电器，冰箱。
打开一看，简直让叶迪欲哭无泪。
“班长……”
“干嘛啊。”马宏宇抬起头问道。
“你为什么要在冰箱里塞上几袋方便面啊？”叶迪提着两袋上面写着“大面饼，量十足”的方便面，一脸扭曲地问道：“这玩意用放进冰箱吗？”
“而且这玩意的品牌不对吧！”叶迪看了看那写着“太东三福”字体的方便面吐槽道。
“这种乡下小地方，你还指望有啥真货吗啊……”马宏宇无奈地说道：“至于为什么放进冰箱里啊。纯属个人爱好。”
“你这个人爱好真特么奇葩，我怀疑你不是我认识的班长。”
“就你事多，帮我煮面去。”
叶迪把面拿出来，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两颗沾着鸡屎的蛋蛋——这幸亏叶迪没有洁癖，不然他就撂挑子了。
“水龙头呢？”
马宏宇以一种看傻瓜的表情凝视着叶迪：“路都没修好的地方，你指望水龙头出现，是不是有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叶迪竖起了中指：“我第一次见到让人煮面，却不给水龙头的东家。我该上哪弄水？”
马宏宇对着叶迪招了招手，带着他走到窗户边，指了指操场上一个蓝色的柱状物体：“那个是水压泵，你去那里打一盆水回来就行。算了，你拿桶吧。”
叶迪看到这打水点的距离，突然想给马宏宇一记碎蛋拳——从三楼下到一楼去操场，然后打一桶沉重的水再上楼煮面。
旧社会地主剥削长工吗？
最后，叶迪迫于无奈，也就是房东的淫威之下，只能提着个桶晃悠悠地下楼打水去了。
所幸，那个水压泵看起来很简单，操作也很方便，只要不停地做上下活塞运动就能把水从地下抽出来了。
叶迪提着水晃悠悠地上楼，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那个著名的故事。
一个和尚提水吃。
两个和尚抬水吃。
三个和尚没水吃。
上楼梯的叶迪，准备让马宏宇变成第二个抬水的和尚。
在楼上，马宏宇打了个喷嚏。
“谁惦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