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一开,自树屋中飞下三只鸟儿,毛色一赤一白一青,一落地倏忽间便化为三个小童,两男一女,服色正与适才毛羽颜色一致。他们落地便跪伏在木叶面前,唤道:“夫人。”
木叶微微颔首,示意三人起身,又吩咐道:“贵客降临,你们速速去预备菜肴酒馔。”
“是。”
话毕,三人依然化作鸟型往三个不同方向飞去。
木叶回头对织女等道:“我等生长山林,不似城中诸神习惯血食,一会儿只有素斋,瓜果菜蔬,不知三位可吃得惯?”
石鲸叹了口气接道:“仙女姐姐,这会儿您就是请咱吃松果、煮白石,我也来者不拒,一口吞下。”
众人都笑了起来。
河神和山神两个开路先锋,早已驾着坐骑腾上云端,高踞在“卧云轩”上了,对底下人叫道:“你们到底上不上来?不来我俩都要老实不客气地把百花酿喝光光了哦。”
望着高耸入云的大树,织女等人思忖着要用轻功,可这松树树干光溜溜的底下几十尺一点枝叶也无,根本无着力之处,于是转念又想用远飞鸡毛飞上去,正想试试咒语从方才山水相斗的紊乱磁场中恢复过来了没有,木叶女神仿佛猜透了他们的心思,笑道:“诸位,不用飞,咱们走上去。”
“走?”
木叶微微一笑,娉娉婷婷走到一棵最大最古的松树下,道:
“像我这样。”
说话间,她的赤足已登上树干,身子与地面相平,竟然真的宛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不可思议、稳稳当当地走了起来。边走边道:
“你们闭着眼,只管把这棵树当成跟平地一样,不要害怕,大胆走上来。”
“要闭眼?睁着眼可不可以?”织女问。
“……当然。”
于是三人半睁半闭着眼(石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织女),睁一会闭一会眼(李萌萌),沿着大树往上——不,往前——走去。
未登树时心里吊着十五个桶,七上八下,一旦脚掌接触树干,神奇的事发生了,大地在身后,天空在身前,而他们正由大地向天空走去。
这棵大松树宽大的树面竟真成了一座通往天空的桥梁。
他们没有一丁点异常的感觉,仿佛现在这种方位就是正确的、天然的。
“走”到卧云轩大概用了一百多步,这座树屋到了近前才发现别有洞天,十分宽敞,前前后后搭了怕不下十几二十间屋子,都是借用下面的松干做支撑,几棵相近的松树合力支起一间屋子。这树顶岂止可以行走,简直可以跑马了。
三人到了轩屋跟前又悄无声息换成垂直于地面的姿态,可这一切一换间连他们自己都未觉察出任何不适。
木叶领着三人穿过那第一座装饰花藤的屋子,手一挥,身后白云又自动合拢,但想必这第一间只是“门房”的作用,未作停留,便来到后面真正的院落——会客室、更衣室、饭厅、书房、卧房、厨房等一应俱全,与地面人家居室别无二致。
“长夏卧松云,倚栏听海声。”将大家引入一间小花厅,安排座次坐定,又有妖精童仆送上茶果糕点,木叶女神乃曼声吟道。
“可惜我哥俩是长夏坐火炕,一夜麻将声也。”逸童应道。
“你两位老大人岂止长夏?岂止一夜?你俩是无冬无夏,没日没夜地赌。”木叶抚着座椅扶手,直起身、板着脸数落道。
“一天到晚都没几个凡夫俗子来求咱保佑,咱不赌钱耍子难道吃蚊子去?”肆完嘟着嘴。
织女好奇道:“我有一事不解,你们两位——两个人,那个,怎么赌?”
“还有小红和小黑呀,我们的这两个乖乖。”
伏卧在主人身侧的红鱼和黑豹各自应了一声。
“吓?他俩也会?那岂不是各为其主,辅助你俩,实际上还是只你们两个人在玩?那好没意思哦。”
肆完和逸童哭了:“不,他俩手拉手心连心,把我们赢得个血本无归,每夜只剩底裤回……”
“噗——”
众人笑声中,木叶也绷不住了,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不过她立即想起一事:“哎呀,还没有问你们三位的名字呢!看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去了。——大鲸鱼、小萌萌是怎么回事?”
“哈哈。”织女笑道,“大鲸鱼就是他啦!别看他个子大,可害羞啦,唯一的爱好是绣花,跟大姑娘似的。”
“要你管!”抨击他的爱好,石鲸不乐意了。然后他对女神作自我介绍,“我姓石,叫石羽鳞,石头的石,羽毛的羽,鳞甲的鳞。”
“哎哎哎,你这又长羽毛又长鳞甲的到底是要怎样嘛?是要做鸟还是做鱼?还有石头又不是血肉,怎么可能长出羽毛和鳞甲来呢?”织女继续挖苦他。
“你啊,吐样!”
“我土样?你洋盘得很咯?”
石鲸不理她,沉醉在自己高贵的名字中,“鲸就是鲲,既可以是鸟,也可以是鱼,还可以是兽。当然要羽毛鳞甲兼备了。咱们要上天去必经的一条水路叫啥?——鲸流!连通天地水,海陆空,三栖哦,哼哼,嘿嘿。”
“再了不起还不是鱼啊鸟的,”织女不屑道,然后自我介绍,“我叫织女,这是我自己闯江湖取的名号,爹妈起的叫风裳舞……”
“我都没有名号……”李萌萌沮丧道,“而且我总愁我八十岁的时候还被人叫李萌萌……”
“你可以现取一个啊!”织女说着,摩拳擦掌,马上就“贡献”了几个,“比如李白白,李慕仙,李飞天……”
“都好难听。”
“或者‘天鸡主人’——”
“我打你哦。”
接着,织女和石鲸又叙述了一些他们自霸州成立天河派踏上旅途的事情,李萌萌原已听织女讲过一遍,这一遍再听心中却忽地一动。
就在一行人拿谈话当吃饭,越讲越饿,肆完已经一遍遍在窗口张望那三位鸟童的身影的时候,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接着一连串短促尖锐的鸟鸣声袭入耳膜。
包括肆完在内的三神面色都变了,木叶霍的从座椅站起,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嘎吱嘎吱,两道弯弯的眉也蹙起了:“是阿鹄在传讯——有人闯进林中来了!”鸟鸣断断续续,她又听了一阵,眉头越锁越紧,“阿鸾阿凤受伤了!”
这下织女三人也听懂了,不约而同站立起来,只听木叶女神踱了几步又道,“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失陪——”
“我去!”
“我去!”
河神和山神都自告奋勇。两头灵兽灵鱼也站起来了。
木叶莞尔笑道:“也许是遇到外来路过的妖怪猛兽,不知礼数,这也是常有的事,我去去就回,你俩就别跟来了。”
可是话虽这样说,织女等人从她的表情却看出,事态远比她说的严重。
毕竟那是女神所役使的贴身灵鸟童子。
三神脸上都有些焦灼和不解。
便在此时,变故忽生!
一道魔火,突然自虚空中现身,一显形便以迅雷之势奔袭河神肆完!
自肆完胸口穿透而过!
肆完脸上布满讶色,还不及倒下,火焰又朝逸童奔去!
逸童还来得及反应,他大叫一声,张开双臂,一旁黑豹也怒吼跃起!
豹的速度!
仍、然、慢、了、半、拍!
于是跃在半空的黑豹,眼睁睁看着主人双臂怒张,却在未作出任何有效动作后,就被妖火穿心而过!
这时织女已拔剑在手。
石鲸拳头满扣绣花针。
妖火不停,它不但没有慢下来,反倒在杀了河神和山神后,每穿一人速度加一倍,然后,直扑木叶!
织女怒叱,她的剑不及,剑气却已发出。
石鲸的针几乎同时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