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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永夜

从山坡散步回来,王琦看看腕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原本以为梦媛的妈妈已经睡下了,可是刚刚准备拉着梦媛一起走进她的房间时,梦媛的妈妈竟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你们俩个跑到哪里去的,我在堂屋坐到十点半都没见到人影。这后面山头路又不好还黑灯黑火的,要是一脚踩空恐怕一天都找不到人!你难道不知道你二叔当年是怎么没有的!”梦媛的妈妈披着薄棉衣从房间走出来,对着梦媛厉声喝道。

“哎哟,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走过十几年的山路哪那么容易就摔下去啊!再说二叔失足坠下还不是因为他酒喝多了走夜路的缘故嘛!好啦,既然您的宝贝女儿已经平安到家,您就赶紧回房休息吧,就不打扰你了!”梦媛说完便推着尴尬的站在原地的王琦,试图赶紧钻回房间。

“什么叫打扰我?我是你妈妈,打扰我要什么紧?不过人家王琦这么远过来,好歹算是客人。舟车劳顿的,你不让人家好好休息,往他睡的房间钻什么钻!”梦媛妈妈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她至少要切断今晚王琦与梦媛之间架起的鹊桥。

“阿姨,没事的,反正我现在还睡不着,要不就让梦媛过来陪我聊聊天,省的影响您休息。”王琦仍试图去挽回局面。

“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聊什么天,有什么话你们俩白天都说不尽吗?王琦,房间里的被褥我刚刚都铺好了,枕头跟被子前几天才晒过。我们家条件不比你们,所以你恐怕还要将就一下!”梦媛妈妈边说边上前拉住了梦媛的一只胳膊。

“那麻烦阿姨了,我这个人不挑的,躺下就能睡着,再说房间梦媛已经带我看过了,蛮温馨的,我觉得很舒服。那阿姨晚安,我先进去了!”王琦说着违心的话,默默地与一脸不情愿的梦媛告别。

王琦一躺在床上,刚刚的豪言壮语立刻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如果梦媛睡在身边,条件不管怎样,那么哪里都会是安乐窝。可惜现在他孤身一人睡在这个封闭的充斥着淡淡水气霉味的房间的硬邦邦的小床上,立刻就觉得浑身难受。

王琦从小家境富裕,养尊处优,所以对待生活品质方面,一切都是挑剔惯了。高中毕业那年参加在云亲湖畔组织夏令营,露营睡觉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他爸爸的司机特意开车送来家里的羊毛毯跟空调被时,他才安心睡着。大学时,他是宿舍里唯一坚持每个星期晒次被褥,被套几乎每个月都会送到校办干洗店的人。之后工作后父母给他在高档小区买了房,他亲自监督的室内装修跟配套的家电家具都是在新州当地属于顶尖一流的。王琦曾经幻想着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梦媛那种不拘小节的生活品质,后来久了,他觉得还是算了,唯一可行的就是偶尔自己降低标准去适应她吧。

虽然嘴里讲过了豪言壮语,结果躺在这张硬邦邦的,几乎毫无舒适感可言的小床上却是辗转难眠,只觉得身下没有一寸平坦的地方,双腿伸直也难受,蜷着更酸痛。比这更难以忍受的是老房子夜里的寒气以及扑鼻而来的淡淡霉味。梦媛家的老房子独处山腰,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这山里的夜晚仍旧尤其的寒冷。那寒气岂止是一床薄薄的被子可以遮挡,那霉味盖着脑袋仍旧可以清楚的闻见。可惜被子长度有限,想蒙住脑袋,双脚就会露在外面。王琦刚一静下来,稍有睡意,那寒气就像一条恶毒的蛇从露在外面的脚底心一路钻上来,直至他的五脏六腑。

王琦越缩越紧,他也折腾了一天,刚刚又陪着梦媛去爬了山。好不容易意识陷入朦胧,就进入了一个介于梦和幻觉之间的状态。他进入了一个颠倒了的世界。虽然他从未见过生前的吴梦溪,可是睡在她曾经睡过的小床上,再加上亲眼见到梦媛介绍过的墙上吴梦溪亲笔涂写的诗词,他竟然隐隐感觉到吴梦溪就在自己身边。

原本周遭乌黑的房间忽然变得通亮,久违的明媚阳光仿佛穿透房间的墙面直直的照了进来。王琦被忽然的亮光照的睁不开眼,这时他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面容姣好,与梦媛容貌相似的女孩含笑的站在他身旁。

“王琦,你真的决定走进我们的世界,不再反悔?”女孩张嘴,温柔的声音仿佛能把人融化。

为什么是“我们”的世界,明明刚刚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王琦的世界从遇见梦媛的那一霎那已经改变。曾经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能让他一见倾心,并为之毫无理由的奉献一切的女孩。而现在他却为了这个女孩一次一次的降低自己的底线。

“你还没明白吗?我们就是我和你啊?既然你选择了沉默,那就跟我一起吧!”女孩好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朝她慢慢伸出手来。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出去找梦媛,她还在房间外!”王琦在床上起身,准备离开变的通透明亮的房间。

“这里是我的房间,只怪你自己闯入了我的世界!你既然在一年前选择了沉默,今天落到我的手里,要么选择跟我一起守护孤独寂寞,要么就……”女孩说着忽然面露凶相,两只眼睛放出两道仿佛能杀人的光芒。

王琦明白了,眼前的女孩就是死去的吴梦溪,她的魂魄被禁锢在这个房间,等待着一年前在吴梦溪案子被迫结案时选择沉默的自己。

“吴梦溪,你到底想怎么办?”王琦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我想你成为活死人!”说罢女孩恶狠狠的盯住他,身旁的阳光忽然幻化作一股乌云笼罩在房间顶上。

于是刚刚照镜房间的暖洋洋的阳光立刻变成了刺骨的冰雹,王琦如被狂风暴雪覆盖,打了个冷战惊醒过来,最后残留在脑海里的景象就是白衣女孩那万古冰霜般的眼神。他索性一骨碌爬起来,从门边那个几乎空了的矮衣柜里翻出所有能够避寒的东西,通通堆在身上,可惜还是没有用,他觉得更冷了,刚才那个梦让他透心凉,王琦现在感到心比体表还冷。于是再次入睡成为奢望,他眼皮沉沉,意识混沌,人却是醒着的。每一次翻身那老旧的床板就嘎吱嘎吱地乱响,混和着空气中怎么也散不尽的淡淡地霉味。当最后一丝忍耐被耗尽,王琦恼怒的甩开身上披着盖着几件衣服和薄薄的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落地就拖着酸麻得如同瘸了的一条腿打开了房门。

王琦披着羽绒服外套悄悄的走到了院子里,稍稍一走动,身上便立刻有了暖意。一抬眼头顶的皎洁的月亮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漫天的繁星在落寞的闪耀。王琦看了眼豪雅运动手表的夜光指针,已经将近一点半了,但自己毫无睡意。沿着门前蜿蜒的小路走了一段,乌云终于放过了月亮。半小时后再次返回时,就着月光,王琦竟然意外的看到有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梦媛,你这个点不睡觉,起来做什么?”王琦走近后低声说道。

“我就知道你堂堂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果真是睡不惯我家这种硬木板床!”梦媛穿着厚厚的睡衣,倚在门框边上。

“我睡不睡的习惯用不着你管!你赶紧回去睡吧,要不一会儿你妈妈醒了,要是看不到你睡在身边,那我们就不好交差了!”王琦好心的提醒着,虽然话一出自己都觉的违心。

“算了,我妈妈的打呼声像打雷一样,就算我再回去睡,同样会吵得我根本就睡不着!还不如咱们聊聊天,等聊困了,直接倒下就睡了!对了,你起来多久了,看你样子又出去转了一圈?”

“我那房间太冷,被子太薄,我大概就睡了一个小时就被冻醒了!可能是睡在你姐妹俩的小床上,我刚刚竟然短暂的梦到你姐姐了。”王琦没敢跟梦媛说起他梦里吴梦溪的形象。虽然吴梦溪案子的被迫结案与自己没什么直接关系,但其内心深处还是对她的案子心存愧疚。

“那很正常,毕竟姐姐在这间房间呆了整整十几年,直至上大学才算真正离开。不过我相信我姐肯定是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毕竟我们的相识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梦媛说得也有道理,王琦无话可说。没有吴梦溪的死,梦媛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到新州。就算有机会梦媛来到新州探望自己的姐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王琦。所以王琦要感谢吴梦溪,冥冥之中的安排,让他遇见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王琦,你的被子不是很薄吗,要不我过去陪你睡,你抱着我就不会冷了。我可是有名的小暖炉,小时候我姐姐怕冷,都是搂着我取暖才睡的着。”梦媛搂着王琦的肩膀。

“我求之不得,可是万一你妈妈要是醒了可怎么办?”王琦不免有些担心,毕竟是在梦媛自己的家里。

“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唯唯诺诺的干啥!我就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考虑,错过了我立刻回我妈的房间。注意,我要开始数啦!一~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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