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禺县是三省交汇之地，北靠泸州，东南邻接青沅州，西南方则是眉州。作为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旅人甚多，每天城门口都是熙熙攘攘。然而最近一段日子，南城门紧闭，全副武装的士兵二十四小时把守，严禁通行。
原因是，城外四十多里的乌铁镇在闹瘟疫，形势严峻。据说镇子上的人已死掉一大半，为防止疫病扩散，知县大人下令封锁官道，不得接近小镇。去青沅州的行人，必须从西门绕道眉州府。
相关的告示贴遍了全城，大家伙儿尽都知晓，不往南城门来。
今天一大早，却有一辆马车出现，前座的车夫透着古怪，是一名丫鬟打扮的肥胖女子。马车直冲城门，毫无减速的意思。
领兵的校尉大声吆喝“停住”，两名手下急忙拦上前，举长枪对准奔过来的马。
胖丫鬟打了个唿哨，两匹骏马倏然止步，几乎是原地停下，显得训练有素。接着车厢的窗帘掀开，露出一张女子的脸。
士兵们眼前一亮，校尉原本满腔怒火，顷刻间消散一大半。
“我有知县发放的通关令，欲前往乌铁镇。”
女子轻声细语，将一份函件递出窗口。校尉接过看了看，露出万分惊讶的表情：“您是桑神医……下官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冒犯了。”
“不敢当，因急于去诊治病人，小徒冲撞了各位军爷，请多包涵。”
“哪的话，桑神医您天下知名，医术高心肠好，在下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喂，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开门。”
校尉招呼士兵打开城门，车厢中的女子礼貌道谢，放下帘子。胖丫鬟又一声口哨，马车呼啦啦跑出城外。
士兵们议论纷纷，“早就听说过桑神医的大名，没想到这般美貌”，“是啊，简直像天仙一样，铜鼓后街的翠莲跟她一比简直是村姑”，“住嘴，岂可拿妓女来比！桑神医心地良善专替穷苦人治病，不得侮辱”，“可不嘛，乌铁镇的瘟疫如此可拍，她冒险前去，足见担当和仁慈。希望能把病人都治好”……
他们忙着说话，暂时没顾上关城门，一个少年从外面现身，走了进来。
校尉眼光扫到，大吃一惊：“小子，站住！此门禁止出入！”
两名士兵举起刀枪，遥遥作势：“滚出城，不然宰了你！”另有一名士兵弯弓搭箭，瞄准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容貌清秀，衣着简朴，腰间斜插着一把鹿皮鞘短刀。他对士兵们如临大敌的阵仗感到莫名其妙：“不许进城？为什么？”
校尉破口大骂：“你他妈少装蒜，滚回乌铁镇！张德彪怎么搞的，竟然没看住，把人放出来了。”
少年更加不解：“什么乌铁镇，张德彪？我没见过。”
嘭，弓弦声响，一支箭射出，插入少年脚边的土地。拉弓的士兵迅即又抽出一支箭搭上。
“小子，这是警告，第二箭可不会再射偏。算你运气好碰上我，换成张德彪，早去见阎王了。”校尉恶狠狠叫道。
少年见对方动真格的，便举手示意，慢慢退出城门。士兵们待他走开几十米，才一拥而上，合力将城门推上。这帮家伙样子虽凶恶，却始终不敢靠近少年，担心被传染上瘟疫。
少年初到符禺县，不了解内情，满怀疑惑。他琢磨着，刚才曾看见一辆马车从城中离开，不妨追上去问问。
看看四下无人，少年提丹田内气，腾身飞上天空。远远望见，两里多外的官道上，马车在奔驰。他快速飞行越过马车，到前面田野中降落，然后在路边等待。
不出片刻，马车过来了。少年招手喊道：“请停一停，在下有事询问。”
胖丫环被吓了一大跳，勒缰绳的手不自觉一紧。骏马会错意，掉转头冲向少年。
少年轻巧地跳在一旁，与马车错身而过。
胖丫鬟不理睬他，将马拉回路中央，欲继续赶路。车厢中的女人发话了：“且住。”
马车慢慢停止。
少年走上前，刚要打招呼，马车的门拉开，一名女子手提裙裾，款款下车。
她容颜清丽，气质温和柔善，让人一望之下就生出亲近和信任。年龄不大好判断，她的肌肤细嫩，如同年轻姑娘，但身上透着一股成熟的韵味，像有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岁。再仔细看看，可发现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
“小兄弟，你有事吗？”女子微笑相问。
少年抱拳回答：“我是外地人，今早经过符禺县，进城时被士兵赶了出来。想找人打听，为什么城门禁止通行。”
“几十里外的乌铁镇在闹瘟疫，官府怕传染，封锁了道路。”
“乌铁镇有瘟疫？”
少年大吃一惊，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飞过去察看。接着稍稍镇定，又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是大夫，前往乌铁镇诊治病人。”
“小可也略通医术，与您一道去好么？”少年焦急地说。
女子心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何必枉送了性命。
“那瘟疫极其厉害，只要近距离接触病人，必然被传染。一旦传染上，必然死亡。听说有几位医生没治好病反而死在那里，小兄弟不要冒险为好。”
“不要紧，我之所学与寻常医道颇有不同，”少年显得十分自信，“你不是也在冒险吗？医者父母心，岂可因疾病危险而退缩。”
“臭小子，你算什么东西，敢与我师父相提并论。滚开！”
胖丫环突然大骂，挥马鞭抽来。少年侧身躲开，心想这丫头怎如此粗鲁，与女子大相径庭。
“小铃铛不得无礼！”
女子沉下脸喝止。她本不愿意带少年同路，见徒弟谩骂，反而心有所动，改变了主意。
“小兄弟高风亮节，妾身佩服。请上车。”
女子手扶车门，摆出请的姿势。少年谦逊道谢，登上车厢。
胖丫环小声嘟囔：“自己找死，神仙也拦不住。驾——”
这是一辆轻便马车，车厢狭小，仅一条横座。少年不得不与女子肩并肩而坐，几乎靠在一起。他这才觉察到方才的请求失礼，陌生男女共处蜗室，有些不妥。
“呃，对不起，我……”少年讷讷想要道歉，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转而问道，“尚未请教夫人尊姓大名？”
女子阅历丰富，将对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暗笑，真是个雏儿。“我叫桑素纹。”
桑素纹？
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说修道界的第一名医是吴有虚，那么对应地，俗世间的第一名医就是桑素纹。而且后者更胜一筹。吴有虚只在修道界有名，普通人大多没听说过，桑素纹则是每个人都熟悉。
少年自小爱好医道，将桑素纹当成偶像，不成想今天能亲眼见到。何况真人是如此美貌，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魅力。
“您……您是桑神医？啊，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读过你写的所有医书！”少年激动万分，语不达意。
桑素纹欣然笑道：“请问小兄弟高姓，师从哪位名医？”
“我叫何当归，师父……是个乡野老头儿，没啥子名气，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