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并不打算完成任务。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皖秋的信任。
他可不想被丢进哪个类似鳄鱼池的地方,他才四十四岁,正当壮年,好事基本还没干过,坏事也还没做绝。
任务?谁管它呢。
想不被杀,就去杀人,这一次,他要主动出击。
咚咚咚。
“头儿,联系上了。”
鳄鱼从内打开厕所隔间的门,这种时候,只有这种类似密封的空间才能给他增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怎么说?”
眼前的黄发亲信递来一只烟,恭敬地给鳄鱼点上了火:“只等头儿您一声令下。”
鳄鱼叹了口气:“顺儿啊,你说这能成吗?”
黄发亲信道上名唤皮顺,皮实的皮,顺溜的顺,打跟鳄鱼起也快十年,眼下还能不懂鳄鱼话里的意思?
“我滴老大呀,您说说,这哪能不成?”
“S组可是秋总手下最精贵的一支兵了,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人,已经有十来人上了咱的船……”
鳄鱼从嘴里闷出一口烟:“那可是秋总,他的手段,顺儿你也不是没见过,你现在打这下了船,或许还不至于和我一样混个死无全尸……”
皮顺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烟,对着鳄鱼的嘴上的烟星起了火:“我说啊,头儿——鱼总您是活怕了,他皖秋是人,又不是神,还能不怕枪子儿,不怕ak?”
“咱就从这儿啊。干踏良的一票大的。到时候啊,这女人……这钱,哪个不是咱们的?”
鳄鱼看着皮顺,猛吸一口烟:“好!咱就干踏——”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
感受到裤袋中伴着铃声而起的震动,鳄鱼顿时没了声,他面色煞白地从裤带里掏出手机。
“嗨——”他长舒一口气,把手机给皮顺看了看,“不是秋总……”
皮顺却是微微皱起了眉:“显示是一串乱码,归属地又查不到,这个时候打来,总觉得……”
“管他呢,老子不接,就是——就是秋总的电话老子也不接!”
说罢,鳄鱼直接挂断了电话。
叮咚。
“头儿,有信息。”
鳄鱼不耐烦地又一次掏出手机,看到信息的一刻,神色却是一变,目光霎时变得阴晴不定。
“头儿,看到什么了——”
“没事。S组那发来的消息。”鳄鱼收起手机,“顺儿,既然要干呢,咱就一路干到西。”
他拍拍皮顺的肩膀,颇有深意地看着皮顺:“戏呢,也得演的有头有尾,不能给敌人发现了马脚……”
鳄鱼从口袋里摸出一枝钢笔:“你把这个拿给西贝,带着B组的兄弟给咱们的秋总演的逼真一点。”
皮顺接过钢笔:“头儿,可是……”
他的话里没说完意思是,造反这活,怎么能缺他一个。
“演戏也很重要,事成之后,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话说到这个份上,皮顺也没理由推托:“知道了,头儿。”
皮顺走后,背后全是冷汗的鳄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全是乱码的号码。
他没对皮顺说出实话,那条短信并不是S组的人发来的,发信者是那串一模一样乱码。
短信上只有五个字——
皮顺是叛徒。
“是鳄鱼吧?”
鳄鱼确定,这是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他谨慎地回答道:“是。”
“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
鳄鱼思前想后,一个名字蓦然在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你是函谷雨!你是那个学生!”
“你倒没我想的那么笨。”
鳄鱼打开门,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又锁死了隔间的门。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皮顺是叛徒,哪来的消息?”
“是B组的人告诉我的。哦,你不用问他们的下落了,他们已经全被我杀了。”
鳄鱼愣了愣,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隘,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不是一个傻子。
然而愈是想明白,他愈是发汗,轻描淡写地犯下了三十三条杀孽,又在C组死前问出了这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隐秘——如果函谷雨没有说谎,那么他很可能是一个比皖秋还要危险的人物。
然而,潜意识中,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函谷雨的说辞,如果函谷雨说了谎,那么他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自己的手机号?
“顺儿——皮顺,他是叛徒?”
鳄鱼的口气和第一句时已经完全不同,他知道,他正在和一个比秋总还要危险的狂徒对话。
“皮顺跟你九年半,跟皖秋跟了十四年……一个叫十三的人说的,他死的样子很没骨气。”
嘶。
鳄鱼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函谷雨的说法,十三是虎子同时代的元老,平时皖秋信任十三也多过信任他,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是从函谷雨嘴中说出来的。
那么皮顺,可能真的是叛徒。
不,或许不能这么说,按函谷雨的说法,皮顺先跟的是皖秋——
他不是叛徒,他是卧底,一个潜伏在他身边,潜伏了整整九年半的卧底,一个他甚至与其无话不说的卧底。
他不敢想下去,皮顺或许是个影帝,但他却因此对秋总的手段更加敬畏起来,本以为这近十年来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男人……
未曾想,如果没有函谷雨,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皖秋到底下了一步多长的暗棋。
整理完思绪的鳄鱼再度沉声开口:“你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
电话的那头传来函谷雨张扬的笑声:“皖秋想杀我不是吗,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
挂断电话,函谷雨一声冷笑:“这头蠢猪,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的电话早就被监听了,声音压的那么低,害的我还有点听不清,要不是这个随机生成的号码不具备被侦测或存储的正确格式……”
颜霜降笑了笑:“你要和他合作?”
“他配吗?”
“你为他说了谎。”为他,而不是对他,颜霜降的话中仿佛意有所指。
“嚯,你连这个都知道啊。”函谷雨指的是,“他从不说谎”这一个人原则,“那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另一个原则是,我最喜欢随自己的兴趣违背自己的原则。”
颜霜降眨眨眼,笑出了声:“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还是这么好玩。”
函谷雨确实说了谎,他并没有杀掉所有的人,而是放走了一个。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跟着我?”
函谷雨撑起伞,方才还是艳阳天,此刻却已星星点点的下起雨来,伴着初春的夹带水气的风,微冷。
“不,我该走了。一个时代里不需要两个颜霜降。”
“什么时候?”函谷雨蓦然回头。
“就在,下一个转角。”
只有声音传来,佳人的倩影已杳然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