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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手足 18

月朗星稀,深巷人家。

一推门,满院的桂花清香扑鼻而来,仿佛整个小院都叫那香甜气息包裹得分外美好温暖。

一间精致屋舍透着橘黄灯光,石先生尚未扣门,门扉已嘎吱一声自内打开,少女一张鲜艳明媚的脸迎了上来,一见他立即露出俏皮欢喜的笑,开口便道:“你可算回来啦。”

石先生脚步一顿,淡淡地道:“聂颜,说了不必等我。”

“我没等呀,谁说我等了?”聂颜笑嘻嘻道,“我不过是在翻书温习秘术幻阵,忘了时候罢了,怎样,我做的那个幻阵还管用吗?持续多久?”

石先生淡淡地道:“顶多一盏茶功夫,对付两个侍卫,尽够了。”

“有用就有用,从你嘴里听一句夸奖怎么那么难?”聂颜问,“我说,你这么不给王子庚面子,就不怕他翻脸治你得罪?”

石先生一路穿过庭院,走入厢房,淡淡地道:“他不会,眼光隐忍谋略,此人一样都不缺。”

聂颜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好奇地问:“难不成,你真的看好他?”

石先生沉默了一会,轻轻叹息道:“善于审时度势者,往往容易耽于势利,善于谋定而动者,也很有可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子庚到底有无帝王之相,现在还不好说。”

“如果他有呢?”

“那我自然尽我所能辅佐他,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你,”聂颜有些急,“你就不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石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人族盼望一位像样的君王已经盼望得太久,我自己算什么,中州越州,千千万万个像我这样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聂颜涨红脸,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仓促间问:“那,那个什么太子呢?我师父生前起卦要我们给他找麻烦那个,你怎么知道他不行?”

“他?”石先生冷冷地道,“他要是真有能耐,那王子庚就是他的磨刀石,若无德无能,那就做王子庚的垫脚石。朝堂之争不过中兴大业万里之遥的第一步,这一步都迈不下去,还谈什么跟汤牧辛那老匹夫对抗?谈什么跟秋叶京的羽皇对抗?”

聂颜撇嘴,觉着这种天下兴亡的话题实在乏味,她偏头瞧了瞧石先生,忽然道,“成天戴这劳什子,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摘了摘了。”

她嘴上不停,伸手就想摸上石先生脸上的面具,石先生不悦地后仰,伸手格开她,哪知聂颜腰肢一拧,灵活转了半圈,反手飞快揭下他的面具,露出陶傑瘦削俊美的一张脸,双眉之间郁色不散,鬓角在灯光之下,竟悄然有晓霜似的白发。

两人对视,聂颜目光深邃,内里藏着千言万语,满得都快溢出来,却偏生一句也不说。陶傑仓促间不忍对视,他别开脸伸手道:“还我。”

聂颜将面具往陶傑怀里一丢:“还就还,谁还稀罕这个。等着吧,很快我就能成秘术大师,到时候我就把你这张脸改成猪脑袋,还三天三夜变不回来。”

陶傑没理会她,转头瞥见桌上放置了一个精巧的酒壶,酒壶边放着个琉璃酒杯,不禁愣住,道:“这……”

聂颜从他身后绕上来,巧笑倩兮:“你猜呀,这是什么酒?”

还能是什么酒,琉璃盏,黄金酒,千金一盏醉欢颜。

这种酒色如黄金,饮之甘醇,甚至带有一丝甜美,宛若美人微醺,将醉未醉之间最是风情万千流连忘返。

所以它的名字就叫醉欢颜。

据说这种酒的原料来自盛夏时节果园丰收之际,由数十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踏着清晨的露水出发,用她们的柔夷采撷汁甜饱满的果子,拆下的果子集中在巨大的木盆内,皋月如霜雪的夜里,巫师敲响震彻山林的神鼓,少女们合着鼓声边跳边唱,用她们雪白小巧的脚掌将榨汁古传秘法酿造,用传了几代人的巨大酒桶封存九年后才可得。

酒鬼们或许嫌它口感绵软,然天启城中的文人雅客却甚为喜欢,更因从越州运至中州途径丘陵山脉,道阻且长,往往十桶酒运达天启城时只余一半,商家哄抬,名门追捧,读书人以饮醉欢颜为风尚,这种酒的价钱便被哄抬到不可思议的高位。

此刻窗台下长案上正中摆着一个琉璃盏,琉璃盏在灯光下剔透晶莹,色泽金黄的醉欢颜置入其中,犹如能工巧匠在琉璃内部镀上一层金箔,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但陶傑看着这千金一盏的名酒,却禁不住愣愣出神。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

陶巽之平生最烦被人称为天启城第一美男子,却最爱自夸天启城第一大才子,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才华横溢名士风流,每年都要弄一次附庸风雅的赏秋会,在自家种满菊花的园子里摆酒,请朋友来吃吃喝喝,压轴必定是家养厨子根据历经几代密不外传的食谱烹调的精美佳肴佐以醉欢颜。

如今陶家百年大厦已然倾毁,曾经高堂满座宴宾客的场景早已不复存在,没想到最终只有醉欢颜依旧,打开了醇香色泽也还是一模一样。

聂颜走过去持壶斟酒,她实在是生得一双好手,那手骨肉匀称,修长精致,犹如美玉雕成,与琉璃盏黄金酒相映得彰,倒完了酒,那双手还将琉璃盏举高对着灯光晃了晃,一时间金影流转,满室生辉,晃得陶傑不得不闭了闭眼。

他退后一步道:“我不喝酒。”

“谁说给你喝的,”聂颜扬眉道,“这个时辰星月相映,天地通联,阴阳相合,是与亡者灵魂沟通的最好时辰。来,给你爹敬酒。”

“人死万事空,哪来什么灵。”

聂颜正色道:“可是你说的,你爹生前最爱喝醉欢颜,每得一瓶都视若珍宝,藏在书房里偷偷喝,你小时候调皮翻出来打碎了,还挨了一顿打。”

“死都死了,你就算把整桶醉欢颜倒这洗地,他也喝不上。”

“那可不一定,”聂颜笑道,“人活着最爱什么,死后就只会更加魂牵梦绕,万一这酒香飘入冥河,他循着味就能回来呢?回来了看到你还挺好,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也许就高兴了呢?”

陶傑哑声道:“他怎么会高兴?陶氏一族全系我一人所累,他大概最后悔,后悔生了我这样害人害己的儿子,又怎么肯……”

聂颜轻声问:“那你呢,假使你能见到他,你高不高兴?”

“没什么好高兴,”陶傑冷冷地道,“大仇未报,壮志未酬,我没脸见他。”

“哎呀,你就是麻烦,我只问你一句啊,假使能再相见,实话实说了,你高不高兴?”

陶傑沉默不语。

“你呀,”聂颜过来拉着他的手到案前,推开窗扉,一下见到半弯月牙悬挂碧海青天,她笑着将酒塞到他手里,柔声道,“你就当他老人家回来瞧你了,怎么,连杯酒都不让你爹喝呀?是,他是还生你的气,但哪至于将羽人的仇算成你的错?你不是说他乃天启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么?大才子又怎会不明是非?我看你才糊涂,别是没继承你爹十分之一的聪明劲吧?来来,拿好。”

陶傑听她慢声吟诵:“春秋荏苒,星曜轮换,子归穷泉,重壤幽隔,祭酒开路,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她吟诵完毕,笑吟吟示意陶傑撒酒,陶傑举杯,却瞥见金黄色酒水之中似乎有细小的漩涡,他以为自己看错,再定睛看去,那漩涡逐渐扩大,慢慢地隐约有惊涛拍岸的气势,仿佛小小一个酒杯中蕴藏了整条大江大河。涛声阵阵,陶傑神情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正不可思议地被漩涡慢慢吸进去,再一回神,已然凌空走在波涛之上,周围一片望不到边的金色水域,光芒耀眼,而水域正中间,一个人影孑然独立,纶巾长袍,回首时风流天成,潇洒自在,冲着他露出慈爱的笑容,一如既往。

那是他被誉为天启城第一美男子的父亲陶巽之。

陶傑眼眶顿湿,他难以置信地朝陶巽之踉踉跄跄扑过去,却只走了几步便仓惶收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怒喝道:“聂颜,你敢对我用幻阵!”

琉璃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酒液四下溅开,陶傑一拂袖,眼前幻象尽消,他伸手霎时间攥紧了聂颜的胳膊,聂颜也不挣扎,反倒冲他灿然一笑。

“你知道你毛病在哪吗?”

“闭嘴。”

“你的毛病就在于太过清醒,整天绷紧如满月的弓弦,你这样,很容易啪一声崩断的,”聂颜比他还大声,“是,我是没法招魂,我就是一半吊子的秘术师,可你非要这么较真干嘛?你的人生能不能有一次,哪怕一次,让自己耽于幻象,做点美梦啊?你这样活着,我怕你等不来什么大业复兴荣光复现就先熬不下去了。”

陶傑脸色铁青:“所以你给我弄了这么个幻阵?”

“这回弄得不够好,下回保证……”

她一句话没说完,陶傑已冷冷甩开她,一把拿起桌上的酒壶道:“祭奠的话,只祭奠我父亲怎么够?”

他手持酒壶把酒液往地上洒,道:“第一杯敬陶氏族人,不肖子孙陶傑自知罪孽深重,惟国仇家恨不敢暴殒轻生。第二杯敬我罹难的弟兄,十四人,个个铭记于心,我发誓,有朝一日不只是我,天下的人都会记住你们。第三杯。”

他顿了顿道:“敬八松风氏的风小姐。”

聂颜脸色一下变白,怒道:“喂,你干嘛拿我的酒祭奠一个羽族的女人?”

“聂颜,你说我绷得很紧活得很累,没错,但我不是因为忧心光复大业,我是因为后悔,”陶傑看着她,冷淡而坚决地道,”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不该仗着年少轻狂就不自量力,后悔不该因为逞能连累同袍家人,我还后悔,不该为了达成目的而去利用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不管她是不是羽人,她都曾抱以天真纯粹的心认定我就是她的良人。”

“你或许会说她笨,是,我也觉得笨,笨得不可思议,笨得,让我这样的聪明人每每想起都无地自容。”

陶傑将手中的酒壶一丢,发出哐当之声,轻声道:“我欠下的债太多,往后不会,也不想再欠。所以你不必再做这些多余的事,做再多,又与我何干?”

他说完抬脚就走,徒留聂颜苍白着脸无力地分辨:“谁替你做多余的事了?我就是,我就是听我师父的话而已,听到没有,我才没替你做什么多余的事,混蛋,自作多情什么呀你,大混蛋,抱着那个羽族女人的灵牌过去吧,不识好人心,谁耐烦管你呢……”

她哽噎着骂不下去,忍不住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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