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侧身躲开了女孩毫无技巧的攻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看着匕首从她的手中滑落在地。
“她是你的全部？”安格斯冷哼了一声，“你要把自己的一生都拿来供养这个毫无价值的女人？”
太可悲了，安格斯在心底叹息，他也好，女孩也好，一切都太可悲了。他全心全意地想要帮助这个女孩，却只换来了指着他的匕首，而女孩终日身处在她的母亲给她的黑暗之中，却毫不自知。
守着这样的亲人真的会幸福吗？安格斯不觉得。
被安格斯盯着的女孩哭泣着，用仇恨的眼光望着他，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去捡那把匕首，似乎想要让自己眼前的仇人血债血偿。这样小的孩子就已经明白死亡，也懂得怨恨了吗？安格斯觉得女孩似乎说得对，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只是照顾她的母亲而已，那么在她的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她自己也就死了。她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除了复仇以外，她也什么都不想做。
安格斯沉默了很久，然后将刀刃抵在了女孩的颈侧。她终于停止了哭泣，眼中仇恨的眼神也变作了恐惧，她看着安格斯，就像在看着什么可怖至极的怪物一般。
在这样的时候，安格斯也会不由得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去了属于人类的一些东西。
同情心，怜悯，爱，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这些东西是不可或缺的，安格斯却觉得自己的心底已经空荡无物，再也寻不到这样的情感。但这也没关系，他想，人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拯救者也好，毁灭者也好，他所想做的只是公平地衡量人性命的价值而已，而那些会干扰他的情绪，就算全部抛弃也无妨。
这样想着，他将刀刃压了下去，女孩开始尖叫，却什么也阻止不了。鲜血浓稠而刺眼，安格斯将女孩失去力气的身体放回床上，与她染了黑死病的母亲放在一起。
“多自私的医生，”黑衣黑袍的死神将自己的脸庞隐没在了兜帽之中，手中的镰刀闪着锐利的光芒。这样的他看上去更接近于大多数人眼中死神了，就连他的声音也阴冷沙哑，“凭着自己的心意夺走别人的性命，又美其名曰公平，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安格斯擦去了自己面具上的血迹，瞥了一眼站在床边的死神。
“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死神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她们的性命全都交在你的手里了，权力的滋味不让人着迷吗？”
安格斯不再说话，他将擦过血的手巾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随你怎么说吧，”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难辨的情绪，“她们是你的了。”
教会的神官有很多事要做，对于艾萨克来说，除了每日向信众们布道之外，他还必须得拜访那些饱受瘟疫折磨的家庭。他会帮助那些身处困境之中的人们照顾病人，为那些人提供圣水和圣餐。黑死病肆虐的贫民窟是个糟糕的地方，除了艾萨克以外，教会几乎没有神父愿意到那样的地方去。那里居住的全是些刻薄贪婪的人，一旦向他们伸出了援手，他们就会死死抓住你，想要从你身上抢到更多东西。
艾萨克觉得那些人不该被指责，自己教会的那些同僚们当然也是没错的，但有的事总要有人去做，因此艾萨克只能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去拜访那些贫民窟居住着的人们。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发现两具还没完全冰冷的尸体。
看上去那似乎是一对母女，在贫民窟，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杀害，而这两个人死亡虽然令人遗憾，但也已经让人觉得司空见惯了。然而艾萨克知道这两具尸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间屋子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这样的一对母女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被抢走的钱财。那么杀人者为什么要挑这一对母女呢？正在困惑之际，艾萨克看到了女孩脖颈上精准利落的伤痕。
那是熟悉人体构造的人才能造成的伤口，凶手想要杀死她，却又不想让她痛苦太久，在杀死了女孩之后，他甚至还将女孩的尸体放回了她的母亲身边。
这样一个做出反常举动的杀手，只能让艾萨克想起一个人。
在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的时候，艾萨克就已经冲出了门，他沿着整条街走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安格斯。在他到那里的时候，尸体还是温热的，所以安格斯应该没走出多远才对。抱着这样的念头，艾萨克又向前走了几步，与此同时，一个戴着鸟面的医生恰好与他擦肩而过。
依稀的血腥味让艾萨克绷紧了神经，他回头看着那个平静的背影，然后忽然明白了过来。
对于安格斯而言，黑死病医生还真是一个绝妙的伪装。
“安格斯，”艾萨克开口，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你还想杀多少人？”
鸟面的医生停下了脚步，只迟疑了半秒，他又继续向前走去，仿佛那个名字与他无关一般。然而艾萨克却追上了他，一把掀去了他的面具。面具之下，安格斯的神情似乎惊慌了片刻，然而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垂下眼，安格斯的声音淡漠得不像是那个原来的他：“我的目的不是杀人。”
“那你想做什么？黑魔法？还是说你只不过是想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艾萨克紧盯着安格斯的眼睛，攥住了他的衣领，“跟我回教会，你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我不会放任你这样下去。”
“你靠什么带我回去？”
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抵在了艾萨克的喉咙上，安格斯平静地反问着，威胁的动作却货真价实。白天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神官的艾萨克没有带武器，在近身格斗上，他也没信心自己能够赢过安格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不是什么弱不经风的医生，如果真要打起来，两人或许分不出胜负，然而当安格斯有武器的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
“怎么？”艾萨克咬牙切齿，“你甚至还要杀了我吗？”
“我不会……”安格斯长叹了口气，似乎在自己哥哥的眼里，自己已然是一个杀人狂了，“放开我，让我走就可以了。”
“那你就杀了我吧，否则我不会让你走，”艾萨克的眼神让安格斯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我是教会的审判官，我不可能让一个黑魔法师从我这里溜走，再去杀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