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刚教授是一位年近六旬的女士，但从外表上很难看出这一点。她的发型梳理得整整齐齐，每一根头发也黑得发亮，这让人不由得怀疑那是被染上的黑色。年岁刻在脸上的皱纹自然是不可避免，不过赵教授脸上的皱纹并不多，也不是很深，于是她看起来更像是四十岁左右的女性。
因此王哲也就这么说了：“您看起来可真年轻。”
这个时候，在偌大的阶梯教室内，只有寥寥几人。
王哲一个人站在讲台上。赵志刚和另外两位老师坐在第一排座位上，桌上摊着学生的资料。话音落下的时候，赵教授正在低头看资料。闻言，她抬起脸来，眼神里颇有深意。
普通女人在听到“您看起来可真年轻”这种恭维话时，往往会表现得比较高兴。但身为国内顶尖的心理学研究者，赵教授显然不是普通人。
她挑了挑眉，反问道：“你知道我的真实年龄？”
王哲犹豫了两秒，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在网上搜过。关于您的资料，并不难找。”
赵志刚又问道：“那你刚才是怎么想的？你真的觉得，我看起来比实际的岁数更年轻吗？”
王哲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么，你知道我实际是多少岁吗？”
“我没记错的话，57岁。”
赵教授点了点头，脸色没有丝毫不愉快的迹象。一般的女人都不会喜欢当面和人讲清楚自己的年龄。但还是那句话，赵教授显然不可以用常理推测。
她继续追问道：“你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有恭维讨好的意愿？”
王哲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他在否认的话出口之前，他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答道：“我现在有点讲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有的。”
赵教授又点了点头，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笑容，似乎有点满意的感觉了。但王哲来不及庆幸，便又是一个直指本心的问题抛了过来。
“你为什么想要专修心理学？”
“因为……”话刚起头，王哲又卡住了。他意识到，空话套话在这位教授面前可能只会起到反作用，但真正的大实话他又没法说——总不可能告诉她，之所以转到这个专业来，就是因为自己觉醒成了贤者吧？或者说是赵怀仁队长也就是您儿子的建议，这显然也不行吧？
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王哲平静地道：“因为我对于心理学感兴趣。”
“为什么感兴趣？”赵教授继续穷追不舍，“很多兴趣是可以寻找到一个根源的，那么你的兴趣是不是也可以回溯到一个根源？”
“我想想……或许可以。您可能已经看过我的资料，知道我是从什么专业转过来的。”
赵教授点了点头：“知道，市场营销。”
“对，我在上专业课的时候，很多内容都是围绕着消费者心理展开的。比如最经典的边际效用递减，随着你得到的越来越多，同样的东西在你心中引起的快乐会越来越少——经济学中相当大的一部分理论，都是构建在这个心理效应上的。在具体的市场营销方面，涉及到的心理学内容就更多了。然后，我学得越多，也就越好奇。那些心理学结论，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之所以转专业，就是因为好奇？对心理学感到好奇？”
王哲摸了一下鼻尖：“嗯，这样说或许有点幼稚，不过……我一开始选市场营销专业，就是因为我想毕业以后赚大钱。但是我现在发现赚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也不怎么有趣。我想学点更有趣的东西。”
赵教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想学有趣的？难道你没有考虑过毕业以后找工作的事情？”
“当然考虑过，但是我觉得……我也不一定在本科毕业之后就要找工作，可以读研试试嘛。说实在的，我对心理学这方面的研究，还真的挺有兴趣。”
除了赵教授以外，另一个面试老师终于开口了：“科研的路可不好走，你有信心吗？”
王哲微笑道：“信心不敢说有多足，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可以试试。而且就算是失败的话，我觉得自己也不用愁找工作之类的事情。”
“哦，为什么？”
“各位老师可能不知道，我前段时间其实写过小说，而且赚了不少钱。虽然最近没有写了，但我觉得自己功力还在。如果以后实在是找不到好的工作，至少我可以继续去写小说。而且在学了情绪心理学之类的东西以后，对于读者的心理，我应该也会更有把握一些。”
赵志刚教授又审视了一遍桌上的材料，然后看着讲台上的青年，郑重道：“无论是原专业的成绩还是新专业预考的成绩，你都很不错。如果把你拒掉，校领导可能都会找我谈话。不过我们这个专业挑人，很挑人。如果不能做到坦诚，连诚实的勇气都没有，那实在不适合这个专业。”
王哲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学习心理学，需要剖析自我心理的勇气。”
赵教授接着道：“而且反思自我也是需要天赋，需要灵性的。你刚才说了，想学情绪心理学，是出于好奇。但这一门除了对学科知识的兴趣以外，还特别需要强大的理性，并且能保持对于细微情绪的洞察，二者缺一不可。所以我的面试通常都会比较严格。虽然校领导经常找我谈话，但我的标准也没有变过。”
王哲继续点头，以示自己听明白了。
但下一刻，赵教授的口风突然变了：“王同学，你认识我儿子，是不是？”
“呃……是的。”
赵教授眯了眯眼：“我不太清楚我那个儿子在干什么，不过很容易看出来……他现在的背景并不简单。你的背景恐怕也不简单吧？”
这话，王哲就不知道怎么接了。
不过幸好，赵教授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仅仅只是提醒而已。
她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的面试，通过了。但希望你记住今天的面试，以及我刚才说的话。不管你的背景是什么样，只要还在这个学校，那就是一个学生。对于你将要学的这个专业，最重要的，是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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