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对那冒牌货紧追不舍,从街头巷尾不时观察着那家伙的样子,嗅着空气中弥留的点点汗渍味道,那家伙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钢铁丛林中随意留下踪迹示威的野兽。
蹬墙上房的动作流畅,轻功很好,刚才短短交手的一瞬间……那种感觉就像是叫草原上的野狼搭上了肩,曲张有力的两手合并成了狼吻,随时要咬断我的脖子……
苏三的额头冒着冷汗。
那个家伙,那个冒牌货的身手,他的力与技,绝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远超他三爷的理解范畴。
“你到底是谁?东依没有这号人物。”
自言自语着,苏三一路跟随着那冒牌货狂奔不止,直到两人如前后追逐的鹰隼,翻过城墙,来到郊野。钻进灌木丛生的阔叶林,鬼气森森的林子里,那家伙就像是刻意将苏三引来某处无人区,好杀人埋骨。
“你居然跟上来了。看来没把功夫忘光呀。”
那家伙停了下来,蹲在一颗大槐树上,单单两腿挂着树干,倒吊而视,皂袍自然垂下,配着那身行头有几分滑稽的意思。但是苏三却感觉莫名心慌。
他站定答道:“你是谁?为什么而来?”
冒牌货:“我就是你呀?苏三大侠?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为什么来盛京吗?”
“不知道。”苏三坦言相告:“我只知道身上多了封家书,母亲大人要我出人头地,要我带个媳妇儿回乡。生我不如生块叉烧。”
“哈哈哈哈哈---”冒牌货抱着双手,笑得自在:“对,没错!你有好好完成娘亲的任务吗?”
“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苏三皱着眉,觉得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努力不代表成功。苏三。”
那人从树上跃下,站得稳稳当当,春夏交际的湿热天气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
危险----!
这就是苏三看见那家伙的第一感觉。
冒牌货笑道:“近况如何?有对眼缘的姑娘了吗?”
“有,但刚才还在闹别扭。”苏三直言不讳。
“呼---”
从那狐狸面具之下,传出提气凝神的声音。
以及一句----
“让我瞧瞧你的本事,三弟。”
苏三的瞳孔微张,远在十来步之外的拳头瞬间放大!
好快的身手……
仿佛没留给他一毫秒的反应时间!那家伙咄咄逼人的攻势迫在眉睫,要将他的脑袋轰碎!
蓬----!
掌拳相触产生的音爆震落了阔叶杨的叶子,低矮灌木丛叫这声势浩大的威能削去了半截茎!那拳风如刀,杀意凛然似冰霜一般!力量大到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而苏三那身工装袖口齐齐裂开,两臂光秃秃的暴露在空气中,皮肤都跟着这一拳翻起皮肉,带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创口……
冒牌货咧嘴笑道:“拳剑双绝?”
呜---呜---
悬于苏三头顶的拳头!
仿佛握住了天空的明月!
摇晃着,打着虚招阴架,随时都会落下!
苏三想去引他的拳路,却发现走老的实捶炮拳悍如山岳,这家伙的下盘稳得可怕!
脚趾传来剧痛!想都不用想!这家伙踩住了自己的脚板!这是他对付彪炳将用过的招式。
他逃不开了!
他逃不走了!
如雨一般的刺拳打了过来。
苏三沉下重心,在这一臂的距离矮身躲着暴烈的直击---那家伙的攻击一直在变化,从起手直拳变成鹤鸣扣喉,标月之指,曲掌龙爪,虎形,猴形……
真是难缠---十余合过去,这熟用四平短马踩住苏三脚趾短打的对手,两人的腿已经陷在了泥地里!
而苏三的因为那一记记仿佛能轰开城门的拳头,衣服早就碎了个干净,脊梁上也带着淤伤血印。
“还手!给我还手!”冒牌货恶狠狠地叫喊着,也不怕说话时泄了内息。
说时迟那时快!苏三眼中敌人的肩肘变相!瞬间轰上了他的脑门!
拈靠之下,这两手展臂的舍身搏击,是八极拳的贴山靠!
苏三应力本要倒飞而出!可对手却变了小架的站姿,勾住了他的脚后跟!结果就是……
他在原地悬空打了个转,狠狠摔在了泥巴里,样子极为狼狈。
那冒牌货的速度与反应和苏三不相上下,但全身都是杀人利器,这也许是他们唯一不同的地方了。
“咳--咳--咳---”
苏三立马爬了起来,这一靠伤了内腑,他能感觉到带脉与京门包括下腹五枢三处经络,都已留下了劳损阴伤。腿在打颤……不听使唤!
侠溪足趾叫那家伙踩得骨头都裂开了……
跑?
腿都让人踩瘸了,怎么跑?
打?
打得过吗?
“三弟……你怎么了?”那家伙沉声道:“是这温柔乡让你忘了如何挥拳吗?忘了你的狼性?”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的脑子不太好……”苏三指着自己的后脑勺:“忘了很多很多东西。”
“哦!玩儿失忆呀?”冒牌货耸耸肩,摘下了面具,“那你记不记得这张脸呢?”
虽然猜得到---但苏三看见那张脸时,依然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冲击。
那正是自己的脸。
一模一样的面容---除了自己眼睛上的那条断眉疤以外。
“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失忆的弟弟!”
那家伙解开了小辫,披头散发,不拘一格。
“我比你大上一分钟的时间!但那是午时与未时的区别……于是我成了你的哥哥,我的名字叫惊蛰,苏惊蛰,而你,叫谷雨。像个女孩儿的名字。”
苏三掩面咳嗽着,从指缝中溢出赤红的血来。
“我可不想成为某个女装大佬。”
苏惊蛰不以为意:“我讨厌你那副样子,不论是母亲大人提了一遍又一遍‘要让着弟弟’或者是‘兄弟们,你们要相爱’,听了太多太多次……苏谷雨,我讨厌你,我讨厌年幼时,看见你这张脸因为某件小事……”
他开始喋喋不休,开始论述往事。
“因为家里的黄狗老死,因为院里的秋蝉僵去,因为一岁一枯荣的花世上再无同一朵,因为玩伴出走远方,因为我甩了你一耳光,因为你哭哭啼啼的模样,我讨厌这些东西。”
苏三:“原来我小时候是这副模样吗?”
“对!可不就是这副模样吗?”苏惊蛰以剑为指,直指着苏三:“于是,我不想看见你这张与我无二的脸!我在它最关键的地方划了一刀!”
苏三:“那还真是谢谢二哥您了,因为我也不想成为某个人的影子。”
“哈哈哈哈哈!这才是谷雨,你现在的眼神很棒!”苏惊蛰为这三弟鼓掌称道。
苏三:“咱们南疆人的家教都这么可怕吗?”
“不……是我比较可怕而已。”苏惊蛰的笑容就像是一轮弯月。“看来你喜欢这里的生活?”
“我爱死她了。”苏三如此形容道:“惊蛰,如果你没骗我,我也不打算骗你,我对过去一无所知, 也是个一无所有之人,但现在能拥有的……绝对不允许别人夺走!”
他们就像捍卫着各自领土的两头狼。
怒目而视,红了眼睛。
“别那么紧张。”苏惊蛰面露浅笑:“你快死了。”
苏三感觉得到,那二哥说的没错,身体的状态非常糟---糟到再提气运功,可能会连同气门心脉一损俱损。
“我想看看是哪个女人能让你这小奶狗呀……”
惊蛰拍了拍苏三的脸,可苏三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是什么时候?他点了穴?
惊蛰:“让你变回狼的人……究竟有多大魅力呢?”
说完,这二哥狠狠一头槌撞在苏三脑门上!
紧接着,苏惊蛰背上这昏迷不醒的二弟,一路悠哉地往盛京北门散步遛弯儿似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