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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弗拉瑟堡,月夜衷肠(上)

“当然不在伊莉丝堡。大家都知道伊莉丝堡的条件很差。我想的是在弗拉瑟堡过夜,那儿有装潢豪华的小房间,并且十几年前还有人居住,床垫之类的东西不会轻易过期,还能用。条件……比不上家里,但这是我们在沙利文古宅能找到的最舒适的环境了。”佐薇说完,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大腿猛颤,没掌握平衡一下子向前扑倒。我急忙拉住她的胳膊,伊冯娜抓住另外一只。她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队伍里本来战斗力最强的成员现在还要倒贴人帮助。从怪物密度和种类来看沿逆时针越靠近谢尔堡敌人的势力就越强大,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走完剩下的路程。

佐薇自己倒是不在意,她称自己能走拨开了我的手,像瘸子似的向前迈进,和刚进入古堡时的矫健姿态判若两人。走路都有困难,更别提战斗。我悲观地估计她连看守者都对付不了,不过我还是为她寻来一根曾经用以清洁烟囱的长棍,我们稍作修整便踏上前往今晚露营地的旅程。由佐薇打头阵,我紧跟其后一旦情况不妙便上前保护。戴维斯拽着莫妮卡排中间,欧文和伊冯娜殿后。当我们按此顺序踏入狭廊时我自然地产生一种在玩VR版RPG游戏的错觉。只是没有哪款游戏失败的代价如此之高。

我们走出伊莉丝堡,雨仍下个不停。天空结满铁青的雾,虽才四点半天色却看起来和临近七点八点差不多。密歇根的维度比较高,夏天天黑得晚。我庆幸佐薇决定于五月下旬而非冬日探索真相,否则不到三点钟堡垒里就暗得看不见脚趾头了。

现在的光照程度也好不到哪儿去。大片横卧堡垒间低地的水塘黑如墨汁,我们淌过去时像行走于汪洋大海之上,远处是形如礁石的堡垒。弗拉瑟堡在几百英尺开外,外体鬼幢,好像一块从宇宙空间掉落的巨型陨石,满肚子外星生物,诱捕无辜的青年前去送命。我真想离开这儿……的确,调查哥哥的下落很重要。可一天数度徘徊生死边缘的压力实在让人难以承受,也难怪戴维斯大发脾气。如果我没有答应过佐薇多半也会像他那样责怪所有人。

雨声沥沥,雷鸣翻滚。密歇根半岛正遭遇几年来规模最大的暴雨。狂风呼啸好似巫婆哀叹,扑袭面庞使人浑身发抖。维特尔镇此刻一定也是片水乡泽国,苏必利尔湖岸肯定被淹没了,低洼地带的石街也不会幸免,但淹不到灯塔咖啡馆。啊,此刻我真想留在那儿,浑身暖呼呼的,手握一杯香浓咖啡,在点歌机舒缓的爵士音乐中看窗外暴雨倾盆,灯光初现。佐薇在挑日子前该留意天气预报的,雨水没入鞋中,每走一步浸满水的袜子都会发出“啪叽”的黏稠声响。真是倒霉透了。

忽然花园方向的雨幕中浮现怪影,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佐薇猛然停步瞪向影子冒出的位置我本能地跟着停下,戴维斯或者莫妮卡的脸撞到我脖子上,一阵不满的咕哝。

“别动。”佐薇说。

我像块石头一动不动,灰雨中那影子的形体愈发地瘆人。它慢慢冒出身体的更多部分,朝刚好掠过我们的另一方向前进,如同安装履带的长颈鹿。它看不出正常生物的身体构造,气球般圆润的脑袋顶在十来英尺高的纤细脖子上,没有断掉真是奇迹;其躯壳长有十来根海藻似的触手无意识地攒动;草丛将四肢掩盖,可当他自面前经过时我才发现它压根没有肢体,只长了面积颇大的软肉团,行进方法和气垫船极为相似。它一边走还一边变幻躯体的形状,好像一大团黑绿色的橡皮泥。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尾部长的东西。任凭主干如何扭曲变形,它老鼠似的尾巴始终维持着固定的倾斜角和姿态,直到消失于视野尽头时也没动过。我猜那就是伤了佐薇的怪物,尾巴便是铁钩,我倒是没看出来那东西和钩子有何共同之处。

“铁钩子。”佐薇在怪物离开后说:“以后遇到它千万别乱动……我们接着走。”

走最后一段路时大家都很紧张,不仅仅由于刚才与头一个体型超过自身还拥有强攻击性的生物近距离接触,更在于四周不时传来的响动。人的想象力为恐惧服务。你认为自己听见亡魂的哀嚎,那其实只是风吹长廊;踹门的动静为风打窗户所伪装,而漏水的自来水管道常让人以为是无名受害者的鲜血。这种现象在沙利文古堡中更为突显。短短的一截路我仿佛听见猛犸象在刨地、两人高的骷髅土匪肋骨相磨嘎吱作响;看守者们聚集于一块商讨下一步的进攻计划,杰拉尔德的亡魂于耳边警告我赶快离开。每个人听见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拥有共同的恐惧感。

最终踏入弗拉瑟堡的豪华前廊时大伙都松了口气,就连佐薇也流露笑容。可再一晃眼我注意到些许不对,她嘴角的笑里更多糅合的是种难以言表的……无奈。她伸手拂过大理石罗马柱,指尖不舍地停驻,淡蓝眼眸闪烁微光。我将目光投向她所凝视的地方,心头蒙上阴霾。哥哥和我……曾经来过许多次。不,是无数次。杰拉尔德对杂和古典风格的弗拉瑟堡前廊评头论足,顺手递给我一小捧坚果。我齿间感受坚硬果肉碎裂的满足,耳听哥哥兴致勃勃的评论,前方的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现在我又回来了。我默念,回忆杰拉尔德的面容。我会找出你失踪的真相的,我会的。

正如过去贵族招待客人的固定礼节,弗拉瑟堡也送上了见面礼——三只看守者。佐薇虽大腿有伤却依然冲在前面,用力挥击它们的脑袋,顿时黑液四溅。她打碎最后一头看守者时腿抖了一下,失去平衡向前扑去,好在反应及时用棍撑住身体,像中弹的旗手将旗帜插上地方阵地。我两步上前帮她站起来,她咳嗽不停。

“你别逞强了。”我劝:“我有刀,让我来。”

她瞟视着我,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佐薇依然走在前面,接下来遇见的半打看守者和吧唧嘴都由我解决。从被保护者变成保护者,这转变来得太快,我得花点时间适应。

弗拉瑟堡是沙利文五堡垒中最豪华的一座,面朝碧湖,背靠花园,正对主大门。整体建筑风格融合了古典时代的庄严典雅和巴洛克的俗丽奢华,有宛如罗马万神殿般的宏伟前厅前廊,也有涂满不知所云的油画和金银线条的圆顶舞堂。法国人的艺术创造力在沙利文(沙利文是后来的称呼,法国殖民者的叫法是“路易瓦尔”)得到不受拘束的表现,让人为之惊叹。说真的,如果不是黑暗中窥探的未知力量,我愿意花半天时间再好好瞧瞧历经百年屹立如初的巨柱、浮雕和高得看不清的穹顶。只是现在有正事要干,看守者不时自阴影中冒出企图咬断某人的喉咙。

我和佐薇过去见过太多回,但戴维斯们小时候不常来(也许只来过一次。电视游戏和新颖玩具更吸引我们这一辈的小孩子),特别是伊冯娜,我怀疑她有没有在密歇根州亲眼见过这样的宏伟古建筑,她两眼合不拢了,嘴巴一直半张着,不知道往哪儿看,想把这副景象全部映入脑中。沙利文古堡当初鼎盛时期的模样一定更壮观,只是我们看不到了,入眼的皆是黑灰的模糊油画和斑驳的暗金墙壁,我的目光沿记忆中的顺序依次扫过浅灰的雕塑群,它们如同被时间冻结仍保持着我上一次看见它们时的姿势。那时杰拉尔德还在波士顿读大学,学校里有我不少朋友,我们常来弗拉瑟堡玩,欢声笑语凝结入金墙银砖中,为飞逝的岁月囚禁。

同样的景象,同样的位置,世界却天翻地覆。曾经走在臃华厅堂中的我在想什么呢?记忆触手可及却又如此遥远。我明白佐薇眼中那股道不清的闪光是什么了。

我们走过前廊和雕像聚集的前厅,经由环绕弗拉瑟堡外围的玻璃长廊来到奇草园旁的圆形小厅,进入靠外的一处小房间。这儿过去是园丁的住房,沙利文古堡鼎盛时期一度雇佣了整个排人数的园丁队伍,不仅仅打理堡垒内部,还将周边几十码的燧发枪森林收拾得漂漂亮亮,这些是我自杰拉尔德那儿听来的。往后由于大萧条和战争期间工业部门的倾斜,沙利文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园丁们接连被解雇,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镇民传言他有精神问题,偶尔来镇上采购物品(他还兼任部分佣人的工作)见人就说什么“耶稣不存在”、“信仰真神”、“以血召唤神明”之类的疯话。教会的人极端厌恶他,也许正是他们后来把可怜又讨厌的老头弄消失了。

我希望这间房间不是老园丁住过的那处。哥哥为了不让我到处乱跑曾吓唬说如果我跑得太远超出了他的视野,老园丁就会擎着大剪子把我切成八块。我知道这是哥哥编造出来的故事,但也不一定。毕竟连行尸和黑球那样的超自然生物都相继出现,一个被复活的干老头子也并非不可能。

园丁住房不大,和半间教室差不多。正对着门的那一侧依次摆放着书写台(一个园丁需要写什么呢)、瘦高的书柜和单人床。旁边的墙壁镶嵌了扇三码宽高的大窗户,玻璃早就碎掉了,但有印着小绿点的窗帘可以遮掩房间。洗脸盆和小四方形的饭桌摆在一块,伊冯娜凑过去看了眼,失望地摇头。经历一天的死亡历险后大伙都想洗去黏汗和燥热,自来水管铁定用不了,但洗脸盆可以有别的功用。佐薇把它取下来拎到窗边,接了一层水然后把盆底仔细擦了一遍,交给欧文让他端着接雨水。伊冯娜留在房间看守莫妮卡,剩下三人则前往其他房间把床垫等物品搬过来。

我们分两次运来四张褐色的单人床垫,拳头宽度,足以隔绝石赚地面的寒凉。伊冯娜惊恐地打量其与咖啡无异的颜色,眨巴眨巴眼睛想说什么。

“颜色难看了点,但好在足够干净。”我说:“几十年没人睡过了,虫子们没把它蚀烂真是惊人。”

“说不定等会睡觉时,你会察觉到身子底下有小东西在爬。”戴维斯说。他比之前冷静太多,也不乱发脾气,只是爱开玩笑吓唬其他人。伊冯娜听他的话打了个哆嗦,摇摇头坐到别处去了。

我们目前面临着这样几个问题:一是饮用水。直到天黑时欧文和轮班的我接了满满一盆雨水,可以且仅能用以擦洗汗液聚集的部位。饮用水只有佐薇的两瓶Dasani。我翻看《生存手册》想知道怎么做滤水网,可惜手头的材料不够。佐薇倒是带了些净水药片,可这些白色固体大麻粉似的小玩意让水尝起来苦涩不堪,大伙没喝几口就放弃了。不过至少饮水问题得到了解决。

二是食物。我有士力架、能量棒和军用压缩饼干,佐薇也带了些萎缩树叶模样的干牛肉,味道不敢恭维,但我们也要求不了什么。麻烦在于食物数量不够。本来我携带的量足够两人吃三天,然而与看守者的战斗中损失不少,只余留原来的四分之一。佐薇倒是有牛肉干和额外的起司,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可同样与怪物搏斗中丢失(“引开猎犬。”她说)我们只好每人发一块压缩饼干、半条士力架、指甲盖大小的起司和食指长度的牛肉干,完全不足以补充体能。当然,相比水而言食物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大家也没多说什么。

还有放哨的安排,这其实算不上问题,只是戴维斯和佐薇有点意见争执。戴维斯认为起码应该让两个人站岗,一个观察外界,一个留意莫妮卡。而佐薇则觉得这样做每人的睡眠时间不够,精力恢复不充分,第二天会掉链子。欧文和我站在佐薇这一边,戴维斯不得不让步。

“行,按你们说的,一人放哨。”他举着DV机对着我们拍。“如果莫妮卡出事了不算我责任,都录下来了。”

接下来我们确定了站岗顺序:先由戴维斯值头班,从八点到十点。欧文守到午夜,把任务交给伊冯娜。后半夜分别由我和佐薇放哨,安排无人有异议。做完这一工作时天已完全黑了,雨也逐渐小了下去,雷声近歇。虽然戴维斯同意单人站岗,但必要的保险措施还是该有。园丁房间入口门旁有处大扫帚间,我们把莫妮卡关了进去,用柜子等家具卡住,以免偷偷溜走。被关进去的她非常紧张,抓挠木板,嘴里呢喃着难辨的话语。戴维斯面带忧愁地看着她透过门缝向外瞪的眼珠子,叹了口气,走到园丁房间外放哨去了。我们各自散去,到简陋铺位上准备迎接漫长而难过的夜晚。

房间里伸手难见五指,戴维斯的手电筒光勉强给靠近大门的位置涂上一层薄灰。我隐约瞧见还有人站在扫帚间前,邻镇女孩正盯着家具堆。“别看了,伊冯娜。”我说:“多多少少睡一会,明天就能回家了。”

“她好可怜。”她说:“被这样关起来。”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但……唉。”伊冯娜的嗓音逐渐靠近。明天……谁知道呢。”

她躺在我带来的毯子上睡着了,出于绅士精神我和欧文睡在古堡散发霉味和灰尘的床垫上,触感比预计中的好一些,疲倦起到了重要作用。欧文由于隔不了多久就要放哨所以没有阖眼,嘴唇微微张合好像在默唱歌谣。佐薇背对着我,模糊的身体弧线好似丘陵。我就这么凝视着她,倦意袭身。

我做了一个相当可怕的梦。梦境中我身处从未涉足过的谢尔堡,那里面像圣查尔斯的礼堂,只是没有成排桃木座椅和悬挂屋顶的照明灯。周围空旷极了,我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喊叫,没有回音,好像被人遗忘在了这儿。我试图寻找出去的路,但无论向哪边走都抵达不了终点,墙壁在远离囚徒。我抬头仰望天花板,看见的却是布满扭曲尖叫面孔的穹顶,就像圣彼得大教堂里的巨型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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