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见到的场景令陆渊鸣有些想不通，那倒不是因为他没想到这个国家已经陷入到如此混乱的境地，连政府的工作人员都被随意处决的地步。而是他昨天分明听到那个文度族的司机小哥说这个国家的体面人都是他们文度族的，公务员当然算得上是体面人，现在圣胡安又在文度族的军队控制之中，他们怎么会对自己族群的人下手呢？
还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陆渊鸣正在低头沉思，突然顶到空旷的大厅里传来咚咚的敲击声，那声音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听来让人不寒而栗。此时他和柳含烟正在杂乱不堪的西萨达摩亚“政府办公大楼”内穿行，整个楼内到处是烧焦的痕迹，扶手墙面都遭到了破坏，地上是散落满地的文件和拖行留下的血迹。在这样一个地方听到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无论是谁都会头皮发麻。陆渊鸣倒是没有什么，一向大大咧咧的柳含烟已经吓得紧紧的抱住了陆渊鸣的手臂，胆战心惊的四处观察，寻找声音的来源。
“干什么？偷吃我豆腐？”陆渊鸣笑道，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报昨晚的“仇”了。
“别开玩笑了，快看看是什么东西。”柳含烟没好气的捏了一把陆渊鸣的腰，他们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亲密了。
陆渊鸣什么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兵哥，根本不把这声响当回事。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便寻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柳含烟自然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抓着陆渊鸣的手，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另有原因。
两人来到大厅角落里一个陈旧的铁皮柜前，敲击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柳含烟不自觉的躲在了陆渊鸣身后，但两只手依然拽着他的衣角。陆渊鸣撇嘴一笑，伸手就去拉那柜子的门“出来吧鬼先生，你把我们的大小姐吓坏了。”
令陆渊鸣没想到的是真的从柜子里跑出来一个鬼！
黑鬼。
一个浑身黝黑的黑人从黑漆漆的柜子里摔了出来，要不是那黑人的牙齿和眼白是白的，当真可以完美的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那黑人跌跌撞撞的从柜子里出来，显然没有做好准备，结果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他并没有爬起身来，而是倒头就跪，口中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西萨达摩亚的官方语言是葡萄牙语，另外还有本地的土话文度语和卡耶语。陆渊鸣的葡萄牙语水平停留在“哈喽啊，饭已OK啦，下来米西吧”的简单交流水平。而眼前这个跪拜他的黑人口中葡语土话齐出，说得又快，他压根没听懂几句。
虽然听不太懂对方的话，但那个黑人重重复复的几个词他还是听出来了。那人不停的说着“大爷饶命”“放过小的”和“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十斤老母猪”这几个词，摆明了就是在求饶。
“他怎么回事？”柳含烟从陆渊鸣身后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地上不停跪拜的黑人。
“吓坏了吧。”陆渊鸣回答。
那个乱认祖宗的黑人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对话之后抬起头来，发现是两个外国人，并不是明火执仗的暴民，这才如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柜子里？这里又发生什么？”陆渊鸣等那人把气喘匀了才开口用葡语问道。
那人垂头丧气的回答道“我是卫生署的工作人员，这里就是我上班的地方，我当然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躲在柜子里？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四周吧外国人，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屠杀！我要是不躲在柜子里，现在已经和其他人一起被拖到外面去了。天哪，多么可怕的一夜……”说着说着那人就双手抱起了脑袋，仿佛不愿意去回忆昨夜的恐怖经历。
见对方这么痛苦，陆渊鸣就没有继续问下去，然而就在他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那个黑人突然伸出手来，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脚“带我一起走先生，求求你了，留在这我会死的，会死的。”
“那些人还会再回来？”陆渊鸣皱起了眉头。
“不，我是说我不知道。但外面都是文度族的士兵，我只要一出去就会被捕的，可我总不能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啊，我得赶紧回家，上帝保佑，我的家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害怕文度族的士兵？你不是文度族的吗？”陆渊鸣表示不明白。
“谁说我是文度族的，该死的文度族，我是卡耶族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卡耶族……但现在我宁愿我是个文度族，这样至少不会有人拿着割胶刀砍我的头。”
“这里被杀害的都是你们卡耶族的吗？”
“全都是，每一个倒在弯刀下的都是我们卡耶族的兄弟姐妹啊。”
“可是我听说你们国家里大多数的公务员都是文度族啊，你们怎么会都是卡耶族的呢？”
“谁告诉你公务员都是文度族的？在迭戈上台之前整个政府部门里面根本没有几个文度族的。就是他上台之后，不停的在各个部门里安插他们文度族的人之后，政府里绝大多数也是我们卡耶族的人。文度族那些人都没受过高等教育，来了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指手画脚的瞎指挥，把整个政府部门搞得乌烟瘴气的，真正办事都是我们卡耶族的，结果工资还没有那些尸位素餐的文度人高。”
听对方这意思看来昨天那个文度小伙没和自己说实话，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国家参政议政人口问题的时候，陆渊鸣没有再问下去，带着那个狼狈不堪的黑人走出了小楼。
一来到室外，那个黑人马上显得紧张兮兮的，整个人都缩在陆柳两人身后，不时的抬起头来向四周张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得够呛。
既然已经有人扮演胆小鬼这个角色了，柳含烟也就不好意思太入戏了。但她还是很自然的牵着陆渊鸣的手，一路向停在外面的路虎走去。
来到路虎前，他们发现那个开车的服务生正在专心致志听车上的收音机。那个收音机里叽里呱啦的说着土话，陆渊鸣他们压根听不懂。
见到他们过来了那个服务生原本很勤快的下来开门，可当他看到两人身后跟着的那个黑人时，脸色就变了。无独有偶，那个黑人见到服务生小哥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他是个卡耶族人，先生，我们不应该和这种人在一起。”服务生说道。
“为什么？”陆渊鸣正色道。
“他们都是坏人，先生，都是些强盗，骗子，小偷……”小哥还没说完，就被那个黑人打断了“我们不是，你们才是！”
“看看您的四周吧先生，曾经繁荣的圣胡安现在变成了什么样您可以自己看看，这都是他们卡耶族造成的，都是他们的错！”服务生小哥不理会那个黑人，继续说道。
“是你们造成的，你们乱杀人，你们放的火……”黑人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我不是联合国合议庭的，谁造成的现状不是我想知道的。我只知道我租了这辆车，现在我要带着他上车，你应该没有意见吧。”陆渊鸣说话间已经将那个黑人推上了车，自己也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这样不好先生，很不好。我们不应该和卡耶族的人混在一起，我们应该把他交给军队，先生，让他们来处理他。”那个服务生小哥不停的说着，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发动车子。
一听到要把自己交给军队，那个黑人公务员马上就不敢做声了，全身发抖的缩在椅子上。
“听着，我不想再听到关于这方面的讨论，我租车子不是要来听你的民族仇恨言论的，现在我只想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我还有急事。”陆渊鸣下达了最后通牒，同时在驾驶台上扔了五十美元。那个服务生小哥看在美元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的发动了汽车，可一路上还是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旁人听不懂的土话。
那个黑人公务员从始至终都缩在椅子上，连头都不敢抬，每当旁边有车辆行人经过的时候他就特别紧张，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不用这么紧张，他们不会发现你的。”一旁的柳含烟安慰道。
“不，他们能发现，他们能闻到我们身上的味道，隔得老远就能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