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下一刻就传来夏曦清晰的声音，“理由是什么？”
阿克塞尔睁开眼睛，夏曦从来没处在这么近又这么远的地方：他一伸手就能够到她，可只要一伸手他就会永远失去她。在她身后是高而空旷的穹顶和层层叠叠的帷幔，横梁上绘满槲寄生和狩猎场景，尘埃连同寂静一起落下。
“这层关系远不如你所想象的单纯。”阿克塞尔望进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回到某个月夜，他和夏曦走在川流熙攘的街道上；他在夏曦的眼睛里看见一些美得不可一世的东西。直到废墟的朝阳升起，直到不祥的梦境散去，那美丽的东西也随之消失。
阿克塞尔深感自己被背叛了，被名为命运的东西。“我们处在相同的境地，却有着完全相反的立场。就像黑暗里的两颗骰子，胜败取决于对方点数的大小，而点数，并不取决于骰子的意志。直到盖子打开之前，我们都只能在黑暗中等待，等待对方给出充满杀意的一剑。”
夏曦的眼睛里刻着一句充满指责的话：“所以你会娶她，但却不会爱她？”
“会？不会？”阿克塞尔也用眼睛说，“这关你什么事。”
一种没来由的气愤自心底油然而生，夏曦啪一声撂下手里的杯子。“无聊，走了，我就不该插手你的这些闲事。”
“知道为什么？”阿克塞尔瞪着她的背影，“你是不是把拉克丝经历的事当成了你过去的幻影？”
夏曦顿住脚步，下一刻她猛然转身，右臂带起凌厉的掌风，阿克塞尔眼疾手快，勉强接住她的手掌。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声音，沙哑一如枯木，冷涩一如坚冰：“你确实不应该插手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从带起项链的那一刻起你就站错队了。”
“你也不应该用我过去的事找茬，因为那样，只是在找死。”这次不同以往，阿克塞尔真的是在夏曦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意。他知道自己在这一刻触碰到了夏曦的逆鳞，因为这种杀意哪怕是在决斗那天都不曾拥有的。
“还给你，永远都是你的破事最多！”夏曦用另一只手扯下胸前的项链，丢给阿克塞尔，扯掉项链的同时带掉了两颗扣子，前襟一下子敞开，胸前的刻印跳了出来。
阿克塞尔倒抽一口凉气。
深色的箭头向上，灰色的箭头向下，方阵展开，纹路纵横，匆匆一瞥之下就像细脚伶仃的水蜘蛛。
他僵在那里，忘了自己正紧紧拽着夏曦的手腕，只是失神般喃喃道：“如果有了理由，你也会背叛我的。”
“呵，反正在你眼里什么都是信不过的。”夏曦冷笑道，“我现在真的有点可怜你。”
阿克塞尔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但他却无法反驳夏曦的讽刺。
夏曦以无可抗拒的力量挣脱了阿克塞尔的手，一双冷眸紧紧盯着他，“我从复生开始就一直受着你的命令，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你和你的夜幕关我破事？还是说，因为我是水晶化的，所以我就是你的东西？”
“而且我的使命跟你和你的水晶没有半点关系！”夏曦突然大吼。
“你……”他怔怔盯住她，后者断然移开视线。就像劈开夜空的闪电，一个清晰的想法驱散了他心头笼罩的疑云。“你知道？”
他喃喃自语。“你知道，却不告诉我。”
阿克塞尔突然明白夏曦为何轻描淡写地做出对他的承诺，整件事情不自然的地方也得到了解释。
如果某个人身中剧毒，另一个人告诉他“杀了我就能获得解药，虽然我会反抗，但抉择权在你”，一般人都不会全盘接受——要么拒绝承认、要么努力求证。
可夏曦完全试是一副随波逐流的态度，这不符合她的性格，更何况就算摧毁水晶，神依旧会再赐予一个给他们，他们水晶魔法依旧不会消失。按照梦的描述，毁掉水晶后新世界将彻底拜托旧世界的束缚，引导整个世界的情形往好的方面发展。那么夏曦这位着眼点比自己高很多的人，理应不抱任何犹豫地执行使命。
可她却没有，甚至没有任何迟疑的放弃了……
“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他突然感到绝望。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夏曦的话硬得像石头，“你也会有其他心情？怎么？没有糊弄过我，让你的小聪明没有得逞？”
她依旧毫不留情，“而且你问我有没有在意的心情，可你在意过我的心情吗？若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就应该一辈子被你糊弄？呵呵，你可真是个厉害的领袖啊。”
或许是被夏曦刻薄的话讽刺的说不出来，也或许是其他原因，阿克塞尔只是流露出莫名的神色。
瞥见阿克塞尔受伤的表情，夏曦虽然刻薄的讽刺说了一大堆，但心底还是软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放软语气，“我之所以一直没说，是因为我一开始也并不确定。冥王是想帮你们获得对弗艾尔德与塞尔罗的胜利，但我获悉的使命既不像电脑指令一样唯一，也不像预言一样含糊，那是一种……你说不出来，我依旧能清晰明白的东西。”她左手紧紧抓住心口，“但不管怎样它不是你说的那样——”
“哈。”不知为何他竟然笑得出来，“你让我看起来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你不是一直自以为什么都掌握在手中吗？”
夏曦沉下头，稳定好情绪后她扬起脸，露出阿克塞尔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从一开始就想问，你为什么那么确定？”
“问那具紫色甲胄，它闯入了我的梦境。”那梦境超出他的认知，无论梦的本质究竟是表意识再现还是潜意识重组，都不可能出现出离本人的认知水平。所以那个梦绝不是他的凭空臆想。若那是神一般的意志，虽然荒谬，却足够说服他，可那若是个圈套……阿克塞尔感到脊背发冷，似有暗影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