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爱医院的灯光忽忽悠悠的亮着,偶尔像是电压不稳,闪烁两下,在别人以为它要灭掉的时候,它又顽强的撑开一抹微小的光圈。
林翎和白医生走在昏暗的走廊里。
林翎一直觉得,医院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
这里永远不透光亮,像是一个封闭的监狱,充满了压抑、黑暗与绝望,离开这里是一种解脱,无论是走着出去还是躺着出去。
但是在仁爱医院,白天和黑夜是极容易辨认的,因为这里白天人多,黑天人少,白天弥漫着纷乱的人气,黑夜飘荡着压抑的鬼气。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苗条的护士,她长得很好看,但是眉头紧蹙,脚步匆匆,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值班记录,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李护士!”白医生轻轻的叫了一下。
女护士没有反应,白医生又叫了一下,她恍然的抬头看着白医生,脸色有些苍白。
“啊!白医生,您怎么回来了?”
“有些事情!”白医生扫了女护士一眼,感觉她有些怪怪的,他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只是有些感冒了……”护士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轻声说:“您有什么事吗?”
“我……”白医生看了林翎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姚医生的朋友想来看一看,现在方便吗?”
“急诊内科现在没有人……”
白医生点点头,这样正好,他带着林翎往急诊内科那边走,但是又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女护士一眼:“这件事你没有必要告诉别人。”
女护士点点头,没有说话。
姚方的私人物品大部分都被他的家人带走了,但是还有一些堆放在办公室里,不过都是一些破衣服、破毛巾或者吃剩一般的口香糖。
林翎简单的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确如白医生说的,这个房间里边有阴气,冷飕飕的打着他的脊梁。
一张照片吸引了林翎,贴在冰箱的侧面,和便签纸聚集在一起,不易被人发现。
林翎凑上去看了看,便签纸上边写着收缴水电费的通知,还有一些要买的物品和要处理的东西,这些东西保留着姚方曾经活着的气息。
不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林翎将那张照片从冰箱上撕了下来,对着灯光仔细的看了看。
这应该是某一个活动的合影,照片里边大概有十多个人,男多女少,都穿着白色的医师服。
“哦,这个是……”白医生皱眉思索了一下:“这个是我们各个科室主治医师的合影。”
林翎点了点头,他在合影上看到了姚方的面孔,他站在第二排最受瞩目的位置,一打眼就能看到。
“这上边怎么没有你?”林翎回头看着白医生:“你不是急诊外科的主治医师吗?”
林翎将这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始终都没有看到白医生的面孔,他有些疑惑。
白医生愣了一下,他挠挠脑袋说:“这张照片是一年之前的,当时我还不是急诊外科的主治医生呢!”
林翎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将那张照片收了起来,这本来是不符合规矩的,因此白医生张口想要阻止他。
不过仔细想想,姚方已经死了,这张照片又不是只有姚方一个人有,应该没什么大事,白医生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索性就给林翎吧!
林翎在办公室里又转了一圈,感觉确实没有什么了,就转身和白医生离开了这里。
白医生“啪”一声关上灯,这间办公室如同姚方一样闭上了眼睛,变成了一口黑色的棺材,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揪住了林翎的心。
林翎和白医生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因为不顺路的关系,两个人分别打车离开。
林翎的车先到的,白医生在医院门口目送林翎上车,林翎看着他的身影在黑夜里越来越远。
在车上,林翎给纪颜打了电话。
他将餐厅遇到的情况告诉了纪颜,那个叫小布的勤工俭学的女孩可能有危险,然而纪颜听完之后,却像个长舌妇一样埋怨起林翎。
“我让你离这个案子远一些,你怎么还越搅和越深了?”
林翎忍不住皱眉:“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个案子又怎么了?我以前也没少帮你处理案子,怎么就这个案子我一点都碰不得?”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电话里,纪颜的声音充满了疲累:“我觉得,这个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你怀疑这个案子和神秘人有关?”
“连续几个月没有他的消息,我不能不怀疑他。”
“也许他收手了……”
“你觉得可能吗?”纪颜反问林翎,确实,林翎自己都不相信神秘人会收手:“总之,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抓人破案是警察的事!”
“好吧!”林翎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愿意管这些事,但是缠在我身上了,摆不脱。”
“必须摆脱!真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就跟我说,我来帮你解决。”纪颜的语气像是命令他。
林翎忽然想起了叶子的事,心里又忧虑起来:“我现在就有件事,你让小王帮忙找叶子,他到现在还没给我消息,你帮我问问他怎么回事。”
纪颜问他:“叶子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电话能打通,但是人联系不上。”林翎说:“她的电话落在了酒吧,我问过了,酒吧的人说她没有回去。”
纪颜沉吟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安:“好吧,我帮你问问。福祸自有天定,你不要想太多。”
林翎挂断了电话,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街边的霓虹灯快速倒退,转眼就消失在城市深处。
回到家,林翎疲倦的蜷缩在沙发上,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黑夜像是母亲的产道,寂静而潮湿。
他有些想不通,纪颜说最近发生的案子全都是神秘人干的,可是神秘人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林翎总觉得,这件案子和神秘人没有直接关系。
沉默了一下,他的手机突兀的在黑夜中响了起来,像是一把锋利的改锥,砸碎了沉寂的黑夜。林翎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小王的电话,他给林翎打电话只会有一件事——叶子的事!
叶子失踪整整一天,终于有消息了,但是不知好坏。林翎立刻接通了电话,来不及打招呼说客套话,他直接问:“叶子有消息了吗?”
“没有……”小王疲累的打了个哈欠:“我查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查到你朋友的消息,不过我查到了另一个女人,她可能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会对你朋友的生命构成威胁的人。”
“她是谁?”
“她的名字叫红书,曾经是L大学艺术系的一名学生,后来她的未婚夫意外身亡,她就离开L市了,从此杳无音信。可是近几天,她突然又出现在了,原因不明,行踪诡秘。”
和叶子描述的十分相似!林翎下意识点点头,这个红书应该就是叶子的朋友,差点杀了叶子,找到她,就等于是找到了叶子。
“叶子呢?找到叶子了吗?”他追问。
“不,没有。”小王说:“我得到这个线索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了,而且我不能在不掌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搜查别人,不符合规定。”
林翎理解他,警察有警察的纪律。
“告诉我她现在居住的地址!”
小王已经帮了自己大忙了,接下来的事情林翎不奢望他继续帮下去了,林翎打算自己去找叶子。
“这个……”小王犹豫了,将别人的信息告诉林翎同样不符合规定。
“拜托,告诉我好吗!”林翎哀求他:“你的调查结果不能没有任何意义,总有人要去的。”
“好吧,她住在城西的一个公寓楼,具体地址我回头发给你,但是你答应我,你可千万要小心啊!你要是出事的话,纪队非宰了我……”
“我不会有事的!”
林翎匆忙挂断了电话,拿起外套下楼,刚走到楼下小王就将地址给他发过来了。
红书居住的地方在东城区的城西,而林翎居住的地方在城东,刚好是东城区最远的两个点。
林翎从仁爱医院打车回来,刚好白白绕了一段路,早知道他就跟白医生一起走了,白医生刚好住城西。
出租车在城市公路飞驰而过,林翎不断的催促着司机开的快一些,司机直翻白眼。
车子停在红书居住的那片公寓楼的时候,林翎甩手扔了一百块钱,不等司机找钱就急匆匆的下了车,按照小王发来的地址寻找准确位置。
黑夜,很黑。
这片公寓楼是十年前扩建的老楼,附近的居民大部分都搬到了繁华地段,使这里缺乏人气,变得异常的荒凉,长年未修的路灯更增添鬼气。
林翎粗重的喘息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一字排开的公寓楼,难以计数的窗户都是黑暗的,只有几个窗户亮着光,看上去孤单诡异。
按照地址,林翎顺着A楼和B楼中间穿过,两栋大楼遮蔽了月光,使这里变得黑暗无比。
林翎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光芒绽放的一霎那,就像打开一扇门,林翎隐约看到里面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