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所谓的聪明人来说,其实我们就是他们眼中的人猿——不必他们聪明,可是却与他们很像。”徐言这么说着。
所以才有残杀的欲望,不是吗?
人类灭绝了人猿,而人类之中的聪明人灭绝人类之中的普通人。
这似乎成了一个奇妙的循环。
人类的血管里,因为天生隐藏着这一凶性,才在人类这一种广泛的物种之中,诞生了许多种的人。
就像某句中国的古话说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人类之中,是存在这样有虐杀癖的人的。
就像广袤的网络海洋之中,偶尔也会出现虐猫虐狗的视频一样。人类的优越感,取决于比较之中,他们比不过与他们一样的人类,就只能赢过不如他们的猫狗。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样的人,将自己拉到的和猫狗一样的地位。
而人们之所以会对这样的人有所偏见,大约也是因为人有虐杀欲,也同样的,有保护欲吧。
人也同样总是善于保护比自己若小的生物的。
窝在凌远远怀里的小狗瞪大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我们被认定为比人类更低的物种吗——我们,和人猿等同?”凌远远的语气里,带着的是这样的卑微无奈。
“我有一个哥哥。”在想了一会儿之后,徐言仿佛终于敞开了心事,对凌远远这么说着。
“哥哥?”
“我想,这就是断定我为什么低于人一等的原因了。”徐言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
……
徐言的家庭,与所有人的家庭一样。
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哥哥,一个他。
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徐言的父亲是一位数学家,而她的母亲,是一位哲学家。他的父母都是帅哥美人。
可临到三十多岁了,才遇见了彼此。
与其说他们两个的结合是因为情之所至,倒不如说是因为两个人孤单太久,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吧。
然后,他们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大约也可以想得到,这两个一辈子和一样东西打交道的人能过出怎么样精彩的人生呢?
必然是如死灰一样的平静。
一个人的时候孤单是常理,两个人的时候,竟然比一个人还孤单,那不就成为一个笑话了吗?
于是,他的父亲推算出了一个最好的生育时间,让这个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家庭变成了三个人。
徐言的哥哥,诞生了。
一如既往的,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徐言的哥哥,是仿佛天才一样的存在。
而这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原本就该是最亲密的人,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而终于开始变得仿佛是一对夫妻起来。
只是他们还是不像一般夫妻一样。
一般的夫妻,总是爱着对方的,可他们爱着的,却只有这个孩子。
——孩子是他们血液的融合。
他们爱着这个孩子,仿佛爱着自己一样。
人类未必会爱着自己的另一半,却大约都对自己的孩子忠诚无比,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人类的血液里流淌着所谓自私的因子。
而孩子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自己一半的血液。
有些话,翻译过来,其实残忍之极——比如孩子是连接父母的桥梁。
为什么一对原本感情不好的夫妻,在生下一个孩子之后,感情会变好呢?大约是因为他们爱着的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有着另一个人的血液。
他们习惯了爱这个孩子,也就慢慢地、不得不开始习惯看去爱另一部分血液的那个人。
——只是这样的解释也未免太残酷了一点。
大多数人也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而普遍的解释,也是因为在养育这个孩子的时候,夫妻双方产生了互动,也有了责任感,所以感情才慢慢变好吧……
无论是哪种解释,总是,在徐言的哥哥诞生下来之后,他父母的感情,变得很好。
而他的哥哥也并没有辜负他父母的希望。
从小学、中学、大学……然后慢慢成为了一个学科之中领军的人物……他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是父母的希望。
——谁不想有这样一个孩子呢?
也如果,如果徐言的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就好了。
徐言出生的时候,是一个意外。
他父亲没有计算过怀孕的时间,当她母亲在读某本诗集而意外晕倒的时候,被送到了医院才被检测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为了徐言的去留,他的父母谈论了两天。
最后,还是徐言哥哥的一句话,才决定了徐言的生死,然后,七个月之后,徐言降生了。
徐言的哥哥是天才,而徐言,却是一个普通人。
其实血缘这种东西,果然是非常的奇妙。
哪怕徐言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比一般的孩子,要来的更聪明一点,但是徐言的父母,要的显然不是聪明的孩子,他们要的是天才。
徐言的童年,大约并不快乐,就像考90分的时候,老师会夸奖他,而徐言的父母却只会淡淡说一句:只有90分。
这样的事情在徐言的童年似乎屡见不鲜。
不过他还是一样平安成长着。丢掉了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虽然他的童年并没有得到太多父母的爱,但是因为没有得到父母的爱,他童年的管制也非常少,在哥哥学钢琴的时候,他可以去踢足球,哥哥学画画的时候,他可以去抓知了,他偶尔带着满身泥回来的时候,他的哥哥,总是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分不清是嫉妒还是鄙夷……
然后,他高中毕业的某一天,他的父母突然抱住了他。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她的母亲,是如此优雅而逡巡的一个女人,哭的时候默默流泪,一点也不歇斯底里,显得依旧是如此的美丽,而他的父亲,那个一向冷漠大气的男人也只是抱住他,呼吸是如此的稳重……
“你哥哥他……”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抖和绝望。仿佛是失去了一本刚刚写好的诗集一样。
而父亲的眼神,也有些暗淡。
“怎么了?”因为只是普通的孩子,徐言并不能很好领会父母的意思。
“你哥哥,自杀了。”父亲的语气,显得是这样的淡漠,他如此睿智而冷静的说出了自己儿子的死。
他大约也是能理解父亲的,他父亲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了已经不存在的事物而伤心的,他哥哥不在了,不再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价值。
父亲大约是这样的想的吧。
但是父亲,却不单单是对哥哥这样的,他对自己,也是这样的。
他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哥哥这样的人,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但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却自杀了。
这个世界,就这么不让他觉得留恋吗?
在徐言看来,这个世界,有太多他得不到的东西,所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丽,可他的哥哥,却不一样,他的哥哥,得到了太多东西,于是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荒芜。
留恋和不留恋,大约是割下那一刀的深浅,从楼上跳下的那一点犹豫,蹬掉凳子的那一丝迟疑的不同吧……
所以有些人获救了,有些人,则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是如此的惊讶于这件事情,所以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父母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似乎在透漏着一种让人觉得如此执迷而可怕的信息。
“还好生了另一个孩子啊。”
“还好有另一孩子继承了我们的血液。”
“这孩子与他哥哥是一模一样的血液传承。”
“这孩子,会变成他的哥哥吧。”
“还好我们还有一个替代品啊。”
“还好我们还有一个替代品啊……”
每一个人,都希望父母将自己的心力放在自己的身上,童年的时候,徐言也曾嫉妒过他的哥哥。但是,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嫉妒也就只是嫉妒而已,这一份嫉妒,也很快就散去了。
在他哥哥死后,他得到了自己父母的所有的爱。
而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哥哥,究竟得到了的,是什么。
是爱吗?
是啊。
可这一份爱,太过于沉重,已经沉重的,几乎成了负担。
所有的东西,最好的状态都是恰当好处,爱,也是一样的。
当一份爱成为负担之后,会让人想逃,也是理所应当的。于是,徐言逃了。
他的父母,早就如他哥哥一样,给他安排好了一条路,但是他却偏离了父母给他所安排的道路,而走了别的路。
于是,他成了一个普通的警察。
走了一条最普通的路。
直到现在之前,他也没有经历过太过澎湃的人生。
他偶尔会和自己的父母联系一下,父母老了,连自己的人生都快掌握不住了,更何况是他的呢?
他很庆幸,自己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大了。
因为大了,所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只是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也就意味着父母希望的落空。
有的是父子博弈、母子博弈,不就是如此吗?更何况这样一个家庭里,并没有什么爱意,有的,只是一味的某些冰冷的东西。
好在,父母在年迈之后,开始爱惜彼此,这大约也算是因祸得福吧。